入了冬,咸阳城里下起了大雪。
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长安君府上来拜访的人也不少,有想求长安君办事的,有想拉拢关系的,不一而足。只是来的人虽多,长安君却是一个都不见的。
嬴成蟜不在乎权势利益,他在乎的,早就深埋在了皇陵之中,再也碰不到,摸不着,只留他一个人,苦苦煎熬。
若不是为了扶苏,嬴成蟜不会重新捡起长安君这身份。如今秦国虽得了东突厥和赵国,但尚有强敌环伺,加之扶苏年幼,又刚临政,他实在放心不下,只能恢复长安君的身份,一边担起摄政的职责,一边教导扶苏处理政事。
只是自上官透死后,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死了。这几个月里他看着平静,其实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等扶苏处理政事渐渐得心应手了,他那一口气松了,人就病倒了。
恰巧咸阳城又落了雪,他本就病着,又不小心受了寒,于是病的越发严重。
长安君病重的消息传到宫里,扶苏也坐不住了。他知晓两人身份尴尬,虽然对生父多有孺慕之情,却不敢溢于言表,更不敢过于亲近,平日里只以仲父相称。只是父后不在了,仲父是他唯一的血脉至亲,若是连仲父也不在了,这世间他一个人活着何其孤独?
为此扶苏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带着宫中最好的几位太医出了宫。好在扶苏出宫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等御驾到了长安君府上,已是饷午,冬日里太阳难得这样明媚,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只是那雪又被晒得化成了水,透出股寒意。
扶苏原本心里担忧的不行,什么繁文缛节,君臣父子都抛到了脑后,等他真到了门口,看见那檐下挂着一溜溜的冰晶反射着光,明晃晃的照着,他不免又有些心慌起来。
仲父会不会怪他冲动?朝臣们会不会谏言他忘了身份?无数嘈杂的心思堆在他心底,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扶苏定了定神,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定了定心神:“仲父有恙,便不用禀报了,寡人自己进去。”
冬日气闷,屋里早点上了炭,为透气又避寒,房门便只用厚重的门帘虚虚的掩着,顺着那缝隙里渗出的热气扑在扶苏身上,一抹熟悉的荔枝香让扶苏恍惚了一阵,他低声喝止住了门口看守的侍从,放轻了脚步。
隔着门帘,他听不真切,却明显察觉出屋内满是情意缠绵,显然本该缠绵病榻的长安君嬴成蟜,此时正精气十足的在和人嬉笑打闹。
扶苏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心头的愠怒和悲愤压都压不住。
父后为了救仲父而死,可这才过了多久,仲父就另寻新欢!如今为了瞒住他,还假称病重!难道父后的一腔情意,竟然只值数月的光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