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来时的浩浩荡荡,盛装出行,景王回京的一行车架更显匆忙和萧瑟,到处弥漫着低气压的阴霾。
都在传,景王在路上丢了珍宝。
澹台明朗双目赤红的瘫坐在马车里,周围被砸的一片狼藉,澹台烬再次跑了,这次跑的彻彻底底。
启程的第二天,晚上还言笑晏晏的人清早起床就不见了踪影。
澹台烬在行宫的时候就通过山里的山雀联系上了廿白羽,廿白羽说会在回景京的路上等他。
他们的计划很顺利,廿白羽虽说年纪小,做事却一丝不苟的严谨,换句话说,只要是澹台烬吩咐的,他都能做的精益求精。
“殿下!”骑马奔来的黑衣少年在看见澹台烬身影的一瞬间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闪着光,就跟独自被放在家里的小狗终于看见主人回家时一样。
“京中都安排好了?”澹台烬接过斗篷拢在身上,更深露重又跑的匆忙,只穿了单衣还真是有点冷。
“安排好了,现在那几句顺口溜京城里的小孩估计人人都会说几句。殿下当真好计谋!”廿白羽咧着一口白牙笑嘻嘻的给澹台烬整理掖进斗篷甲的头发,“殿下上马吧,怕目标太大被人发现就骑了一匹马出来,属下给您牵马。”
“你做的很好白羽。当下回京紧急,你我共骑,上来吧。”
廿白羽翻身上马,从后面小心翼翼的拥住他的陛下,进一分怕僭越,退一分又,退一分那他掉下去了。还好,还好这是深夜,他烫的发红的耳朵被隐在了夜色里。
澹台烬倒是坦荡自然,满脑子都想着他的称王大计。提前安排了人在景国民间散布澹台明朗弑父的传言,又根据现在景国一片萧条的情况编了个打油诗让人日日去街头巷尾的念叨。
舆论,民心,他深知这两者的重要性。
澹台明朗这人说好听了是生来尊贵,不染凡尘,往难听里说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哪拿底层百姓当过人看啊,本来就不得民心的人,稍微催化一下,就能引发出滔天的恨意来。
澹台明朗回京以后,顾不上其他,直接把自己关进地宫里,又吩咐下去禁止人靠近。
“母后,你为了父王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我不愿如此,那些害过我笑过我辱过我的人,我将他们都杀了,一个没留!母后你也为我高兴对不对!儿子如今成了大景的王!”澹台明朗在先王后灵前笑的癫狂,“举国之内无人能再伤我分毫,人人敬我,畏我!可唯独,唯独小烬仍然要离我而去!”
“还要我怎么做呢!我还不够爱他么!”
“他还真是没有心。我本以为,我本以为他已经接受我了,我们在行宫明明已经很好了。母后,我还能怎么办呢。”
澹台明朗跪在地上捂着脸低声啜泣,他母后得不到父王的真心,他也得不到澹台烬的。
他以为的那些美好,在澹台烬心里,也不过是成王之路上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罢了。
“吱吱吱”
身后传来一阵嘁嘁嗖嗖的动静。
澹台明朗猛然回头,从石阶上密密麻麻的涌入的全是乌黑油亮的老鼠!
下一刻,地宫里就爬满了老鼠,祭台上的灯烛被接连打翻,火焰舔上撒了一地的香油,就在瞬间,地宫便被熊熊烈火包围。
澹台明朗慌乱间摸索到佩刀,挥刀胡乱砍向地上的老鼠,慌乱间发丝散落,狼狈不堪。
澹台烬走进这间带给过他耻辱不堪也带给过他极致欢愉的地宫时,看见的就是他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大哥终于狼狈的像是丧家之犬一样。
而他,华服高冠,步态优雅。谁胜谁败,已然一目了然。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饮君之血,食君之肉。”
澹台烬把那句童谣念给澹台明朗。
与此同时,整个景王宫都被仿佛从天而降的老鼠占领,宫人四散奔逃,人人自危。
“是你!澹台烬!”澹台明朗瞠目欲裂,面容几近扭曲。
“是我。我告诉过你,从那日起,你便再无安寝之日。”澹台烬平静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就如同,他们不曾日夜相伴,更不曾一同沉溺欢愉。
澹台烬的平静比恨更能让澹台明朗绝望。
这一刻,他确定了,他从来不曾拥有过澹台烬。
“小烬,你记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澹台明朗,人死魂散,你还是安息吧。”
挥手送上一团更炽热火焰直冲澹台明朗甩去,澹台烬毫无留恋的转身,拍去了身上并不存在的浮尘,一步一步走出这间即将化为灰烬的地宫。
身后传来的澹台明朗的惨叫声,成了他称王之路上最动听的礼乐。
“此乃暴虐之灾,国君不仁,不保四海,昏庸无道,惹得天怒,降下责罚。可君之祸,难免祸及百姓,呜呼哀哉!”
景京街头,多了一个号称有通天本领的术士,正拉着一个景国青年念念有词。
“此卦曰,潜龙在渊。只待新君继位,便可救国之危难!”
术士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围了不少人,也不乏有景国官吏。
“可澹台氏已无男丁,又有何人能继承大统?”提出疑问的就是景国一位言官的亲族。
就连钦天监的人一夜之间都暴毙了,仿佛这真的是天罚,难道真是天要亡景国,要亡澹台一族?
“运数是不会骗人的。说不定这几日,天命之人便会出现。”
蛇鼠横行已从皇宫蔓延至民间,百姓苦不堪言,听了这术士的话虽说心里仍然没底,却总归得了一线希望。
但愿真的能有个天命之子来救一救景国吧。
就在这一片举国提心吊胆之中,某一天景京的城门突然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