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默不动声色地喝汤。徐总的女儿。
“我真的不急哥,你别管我了。”他一个劲往嘴里塞东西,好让自己磕磕绊绊的说话显得自然。头用力低下去,才可以防止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眼波就扫上陈金默。
高启强看着弟弟红透的耳垂,还觉得好笑:“害羞啦?那不说了,不过你可得见人家啊,人家这周末就有空,我都跟人说好了,你给女孩子打个电话。”
“哥!你怎么随便就。。。”
“不说了不说了,”他打断了话头,宠溺又讨好地拍拍弟弟的脖子,顺着毛撸,“我这个弟弟呀,来喝口汤。”
他把自己的汤碗递给小盛,小盛喝了一口就嫌辣。
“对了你不爱姜的,老默做的汤,放姜之前给你单独盛了一碗,放厨房台面上了,你自己去拿。”
又是一口饭差点呛住,他逃进厨房。
老默还是闷声吃饭。徐总的女儿。
他知道小盛没那种意思,可是心里没来由地堵。刚刚同居的男朋友被哥哥当着他的面催婚,他的生活经验再丰富,也不足以帮助他理解并应对这种奇异的场面,更没办法让他理清现在该作何种感受。没来由地幻想那个徐总的女儿是个什么样。能入老板的眼,那肯定也很有钱,有不错的学历,年轻漂亮还知书达理,才能配得上他的小盛。
他的小盛。
好像他没什么资格这么称呼他。怎么就堂而皇之地把小盛变成他的了呢,他哥都没答应呢。他哥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答应。
毕竟他要靠小盛替他理头发买衣服,才能让人惊讶他居然也会打扮。以后可能也要靠小盛,才能有份真正体面的工作,才能过上配得上小盛的生活。
这样不讲道理的烦躁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饭后。
他和众人站在一起看小盛弹钢琴。小盛没学过,可是他很聪明,看高晓晨学过几节课,自己也就摸索出来一点。
“小盛叔叔厉害啊!老师说这首很难,要跳五个阶呢!”
“没你弹得好,我就是随便练练。”
“可是小盛叔叔手长,适合弹这个。”
陈金默听着高启盛和高晓晨讨论一些关于钢琴的词语,在想小盛要是有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跟他在一起,应该就能跟他聊聊钢琴。可是他不知道,他的小盛却在想老默的手更长更漂亮,应该更适合弹琴,他的手放在钢琴上,一定很好看。
他低沉的情绪小盛自然是能注意到的。
院子里大人小孩围成一团,研究烟花应该摆在哪里燃放,小盛独自坐在角落的躺椅上,看老默走过,喊他一声:“默哥~”
周围没人,这是他们私底下小盛撒娇时的语气,“陪我看会儿星星呗。”小盛指了指身边那张躺椅。
他被比星星还亮的眼睛抓住,可是一整晚的慌乱不安也在此刻无所遁形。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人群,挠了挠头:“嗯,小虎刚刚说他要试试这个椅子呢我就不坐了,我得去看着瑶瑶。”
他刚转身要走,小虎正好走过来,撅着屁股往那张空椅子上一躺:“哎呀搬了半天烟花,终于能坐会儿。盛哥你知道不,这椅子是老板托人找江南的木工大师打的,我一直想试试呢...”
老默却还是看着小盛点点头,转身又突然回来把手里的热水塞给他:“这儿冷。”
小盛低头不看他。
“额,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后知后觉的小虎抿抿嘴准备起身走。
“坐着。”小盛还是低头也不看小虎,声音闷闷的。
放烟花的时候,老默想起小盛表白那晚说的话:“你以后看见雨,要想起我说雨是天上落下来的烟花。”小盛那时明艳温情的笑,亮过烟花的眼睛里是干干净净的托付和依赖。老板和大嫂可以并肩拥抱,他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小盛的侧脸被烟花印上色彩,他很想过去把他抱到怀里哄一哄。他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可能,能像老板和大嫂一样在所有人面前、在这烟花下,光明正大地拥抱。他想起老板结婚那一天,他也是这样坐在角落里看他,可能注定了这就只能是他爱他的方式。
要走的时候,瑶瑶已经困得伏在老默肩上睡着了。
“默哥?我送你回去吧?”
玄关是小盛在看他,意味深长。
“那谢谢了。”
于是他随在他后面开车门,送他回家,那个他们共同的家。
“怎么了默哥?”车里很沉默,他通过后视镜确认瑶瑶还在睡着,才开口说话,“一整晚都没搭理我啊。”
副驾驶上的人摇下车窗,晚风乍泄进来,他看窗外不说话。
“你别冻着瑶瑶,”他用驾驶座上的按钮又把窗户关上。短暂的沉默后声音又软活下来:“是不是我们俩要装不熟,你不开心啊?还是我哥饭桌上说的话你不高兴了?”
“你别理他,他就总操心我这点事儿,我又不可能真去见什么姑娘。”
夜路上的灯光很晃眼,五颜六色的,他眨了很久的眼睛。刚刚在老板家喝的几口酒不算上头,但也可能真是酒气醺人,憋闷和委屈涌上来,他居然也有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要不,我觉得你可以去见见。”
话说出口,连陈金默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知道他一辈子过得不算好,但是他到底洒脱,得不到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去想。为数不多的自卑和自嘲,好像都放在高启盛身上了。
“瞎说什么呢老默?这就不要我啦?”开车的人笑出声,转过头去却看见他愁云惨淡,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反应过来,他的笑凝固在脸上。
再次通过后视镜确认瑶瑶正睡着,这次的声音沉了许多:“陈金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可以去见见,你哥也喜欢。我,年纪又大,长得也一般,就是个卖鱼的,我...”莫名其妙的犹豫让他鄙夷自己,被自己的不堪逼到墙角,任着酒气覆盖上来,随便捡了能想到的话来说:“再加上,我们两个男人...”
小盛的脸色越发难看。
陈金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让他舔了舔唇,柔声道:“没什么我随便说的。”伸手去碰他的胳膊却被甩开。他看着小盛蹙着眉顶腮,满心的无力感卷土重来,被小盛放鸽子那晚的陈金默又回到他身上,四下思索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法,想说话却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他就只好还是摇下一点车窗,清凉的风打过来,可是刚碰到他就散了,抓都抓不住。
小盛的车都开得暴躁了一些,咬不了扶着方向盘的手就开始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