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是一辈子,那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可是他好像守不住他的誓言了。虞姬怎么能离开霸王呢,除非他就不是虞姬,他的哥也不是霸王。
他想到电影最后才痴醒的蝶衣,原来我不是女娇娥,更不是虞美人,原来我还有爱在别的地方,可是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我还是没能留住他。
所以对不起哥,我要去找他。
我今天把欠你的还一还,然后我就要去还他的债。
原来挨枪子乍一下是感觉不到疼的,只是很奇异的感觉。那颗子弹从前心心口到右后背贯穿,好像漏了个洞透着风。他低头看,又看见了满腔的血肉从那个洞里滚出来,他想把血肉塞回去,可是依旧没那个力气。
哥还在喊他阿盛。
他想起来刚刚问哥的时候,哥说陈金默也是被流弹打死的,从前心心口贯穿到右后背。他突然就笑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可是知道他和爱人是一样的死法,连子弹穿过的路径都一样,他没来由地欣喜。
陈金默走之前那天晚上,高启盛怎么也不肯睡,眼皮都沉地抬不动了,却还是缠着陈金默让他保证他不会走。他睡过去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念叨着要用根绳把他们系到一起穿起来,这样陈金默就不会走了,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可是他到底还是睡了过去,撒了手,没能拴住他的陈金默。
所以他想这也算是缘分吧,老天还是愿意给他一点垂怜,让他死后去地下找他,两人可以找根绳,从这被子弹打通的一模一样的路径穿过去,穿过心脏拴起来,就不用怕要再分开了。
“阿盛。”哥又叫了他一声,肝肠寸断。
血肉还在囫囵往外漏,那是高启强养出来的血肉,现在却都在往外滚。他这条命、这副骨血,都是高启强给的,也只能被高启强支配。只有他臂弯上那一小块名叫陈金默的疤,是他唯一的叛逆,是他在这副属于高启强的肉身上,留下的独属于陈金默的印记。
他隔着衣衫摸上那块疤,满腔的愧悔遗憾不知如何说,甚至到最后连看哥一眼都不敢,就纵身跳了下去。
落下去的时间好像很长,却没有走马灯。
可他突然想起了他逃离京海在船上的第一晚,在陈金默怀里做的那个关于坠落的梦。那个梦里他也是像现在一样,在往万丈深渊里坠,眼前却有走马灯。走马灯里,他看见了他和哥纠缠不清的二十多年,看见了他每次把陈金默撇下后他依然在背后追随的身影。
他倏然就明白了。原来不是今天的死亡没有走马灯,而是他在船上那一晚,就已经在梦里死过了。
在他头也不回坐船离开的那一天,在他背向岸边的高启强却牵起陈金默手的那一天,在他把前尘往事丢却只道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那一天。命运就已经来过他的梦里,告知了他剩下的路,也宣判了他的死亡。
其实这样很完美,既然他说好了要一辈子最爱哥却又要食言,那不如让他的一辈子就停留在那里。停留在他放下对于高启强的执念,转而张开双手迎接陈金默的那一天。那天曾经的高启盛就死了,去圆了他一辈子最爱哥的誓言,而那之后都是他借来的日子。
他笑起来,哥那句撕心裂肺的“阿盛”还在他耳边,可是他已经不再觉得心痛,也不再觉得愧疚。
红尘孽债皆自惹,何必留伤痕?
高启强我欠你的太多,我耽误你的也太多。我回不去,也还不干净,不如了断,死了,倒是永恒的高潮。
你看我一整具身躯都是属于你的,能留给陈金默的就只有那么那么小的一小块疤。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把被你养大喂大的骨血还给你,用骨架给你搭一条青云直上的梯子,这样也算还干净了吧。我还干净了,就要顺着这风往下飞,飞向我的清风明月、四月暖阳。
他身下是万丈悬崖,却不觉得恐惧,任自己往下落的时候只想伸手摸一摸眼前陈金默的脸。他恣意地笑着,等着自己落下去。他知道落到底的时候,会落入一个温暖轻柔的怀抱,那时候他会睁眼看,陈金默会抱着他叫他乖乖。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