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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使人间造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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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锁(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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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是点头的幅度大了些,又或者是因为别的,郭麒麟看到了阎鹤祥脖颈上挂着的红绳,只是却不知红绳上串的是什么,郭麒麟便起了些好奇心,但是也知道阎鹤祥一向对关于过去的事有意遮掩,便也只好将疑问暂时搁置下来,只站起来收拾起碗筷。

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便滑过郭麒麟的指尖,青年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擦洗着盘子,顺着搓洗又漾起泡沫来,再被细细的水流冲刷走,阎鹤祥坐在椅子上,看着郭麒麟挺直的脊背,青年的身形很修长,却稍显单薄,白色衬衫的袖口被郭麒麟挽起来,露出一截手臂。

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未变,郭麒麟好穿白,无论是青衫白衣,还是浅白长衫,又或是现在的,纯白的衬衫,兴许是因为阎鹤祥之前随口的一句。

在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时候阎鹤祥也不过才十几岁,他牵着只有几岁的小孩,看着小孩那双黑溜溜的,漂亮的眼睛,然后阎鹤祥对小孩露出微笑,尽力温柔。

“你穿白色很好看,我喜欢你穿白。”

回忆被打断是郭麒麟状若无意似的一句话,他只是拧紧水龙头,再擦干净盘子,打开碗橱摆放一一整齐,然后郭麒麟转过身,看向了阎鹤祥。

当时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候,浅红的霞光透过窗纱映进来,在客厅里打上迷蒙的光圈,阎鹤祥看不清郭麒麟的神情,因为青年逆着光看过来,阎鹤祥只依稀分辨出郭麒麟的眼睛,幽深的,漂亮的眼睛。

“我喜欢哥哥,我想待哥哥好,我想一辈子待哥哥好。”似是经历了长时间的沉默,他的声音便压的有些低,却是好听的,含着微哑,好像当时通红了眼眶的少年,自喉间压出的哽咽。

正是熟悉少年声腔,刹那撞入心房。

阎鹤祥却笑了,他站起身来,缓缓地朝着郭麒麟走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郭麒麟才发觉阎鹤祥穿的是一身浅灰的长衫,被霞红映成交织的晦暗色彩,那长衫样式古朴,不似现代的人。

然后阎鹤祥伸手,从脖颈间,缓缓伸指挑出那根红绳,绳上坠着的东西在霞光里闪烁亮光,分明该是晃眼的,可郭麒麟却看得清晰,那是半块银质的同心锁,上面雕刻着展翅的白鹤。

“你怎么会理解什么是喜欢呢?郭麒麟。”阎鹤祥开口道,他的语气很淡然,甚至连点笑容都没有:“一块同心锁,麒麟与白鹤,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我。”

“我的寿命都给你,你的七情六欲都给我。”

阎鹤祥将同心锁递过来,郭麒麟抬起眼,无声的看着他,最后伸手接过,碰触之间他好像碰到了阎鹤祥的指尖,可又好像是没有,郭麒麟怔怔的看着手上的同心锁,然后他听到阎鹤祥的声音,几近是柔和的。

“你要知道真相吗?”

同心锁被缓缓地拼合,期间好像有张纸条掉落在地,但这时候郭麒麟无心再去管,只看着麒麟与白鹤再度合为一起。

然后那些莫名的回忆,潮水似的涌上,甚至让郭麒麟一瞬痛苦的拧起了眉头。

十几岁的阎鹤祥捡到不过只有四岁的郭麒麟,从此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小孩那年临近五岁生辰,阎鹤祥拿起家里攒下的一丁点银子,打磨下一个同心锁,用红绳小心翼翼的串上,挂在小孩子的脖颈上。

然后小孩抬起那双黑溜溜的,漂亮的眼睛,怯生生又稚气的开口唤他哥哥。十几岁的阎鹤祥呆愣在原地,然后抱住郭麒麟,痛哭出声。

后来有户富商收留了他们,郭麒麟伶俐些,便收做少爷的玩伴,阎鹤祥宽和些,就做工。郭麒麟跟着小少爷一同玩耍,也识了不少字,也就是那时候他第一次看到那首歌谣。

少年青衫白袍,乖顺的坐在阎鹤祥的旁边,抬起眼来笑着同他说话,阎鹤祥有些困乏,便不理他,少年便垂头丧气,一会儿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再度高兴起来,提笔蘸墨,写下那几句他背下的歌谣。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郭麒麟献宝似的给阎鹤祥看,又指着字给他念出来,阎鹤祥听着点点头,就看到少年的眼里满溢闪烁笑意,灿若明星。

“哥哥是树,我却只想做青藤。”

但阎鹤祥只装作不懂,甚至到后来,他发现富商的女儿有意于郭麒麟的时候,甚至还想要帮上郭麒麟一把,那日富商招亲,未出阁的姑娘站在高楼抛绣球,郭麒麟本是不想去的,却被阎鹤祥执意拽着,那绣球高高抛起,像是有意般的,落到郭麒麟的脚边,他分明可以捡起,但少年却阴沉下了脸,抓紧阎鹤祥的衣袖,转身就走。

便留下闹哄哄的人群,争抢绣球的书生。

“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何。”阎鹤祥说,可郭麒麟不答话,固执的盯着他,那双眼睛,阎鹤祥如今才发觉,那双眼睛如今幽深又漂亮,最后阎鹤祥败下阵来,他不再看郭麒麟,而是轻声叹了口气。

“大林,那林间有竹,地上长笋,高楼上的姑娘抛绣球,你又是何苦…执着于我呢?”

“我偏要执着。”郭麒麟打断了他。

少年身着白色的长衫,如今已经有了几分青年的样子,身形修长,眉目依然俊秀,却更有轮廓,郭麒麟抬眼,阎鹤祥才惊觉他眼眶通红,少年的声音因为憋着哭腔甚至都是沙哑的,但他坚定地,执着的,看着阎鹤祥。

“那林间的竹子我不要,地上的笋子我不收,她丢给我的绣球我更不想去捡,我只想待哥哥好,我只想一辈子对哥哥好。”

这誓言刻骨铭心,一旦开口,永不回头。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后来阎鹤祥练了一手好字,是清秀又端正的小楷,他在纸上落笔,写下当年,郭麒麟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念下的歌谣。

再到后来,一场疾病感染了整个村子,郭麒麟未能幸免于难,可他还年轻,阎鹤祥想,他分明还那么年轻,郭麒麟四岁时阎鹤祥捡到他,将他自鬼门关里拖回人间,而如今郭麒麟不过弱冠,却死期将至。

他舍不得。

郭麒麟却像是极轻松似的,只弯起一双眼温柔的对阎鹤祥笑,他安抚阎鹤祥说没事的哥哥,能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我就觉得很高兴。

“…只是跟哥哥一辈子的誓言,我没法做到了。”良久他轻声哽咽。

阎鹤祥不说话,他只是轻声给郭麒麟唱了首歌谣。

唱到最后几句的时候郭麒麟困极,就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那富商的女儿站在他的面前,用红绳,为他串上那半块同心锁,姑娘唇上涂抹着胭脂,一双明眸却盈盈漾着水光,她张口,声音轻轻地,像是怕惊扰到郭麒麟一样。

“一块同心锁,麒麟与白鹤,一半分给你,一半分给他。”

“……他的寿命都给你,你的七情六欲,都给他。”

不会有七情六欲,就不会有牵挂,阎鹤祥想要他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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