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郭麒麟x丞相阎鹤祥
一.
六月多雨时节,淅淅沥沥的雨顺着屋檐边黛青色的瓦片滑落,雨珠滴在院外的深灰水缸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来,窗外芭蕉滴雨声阵阵,美人蕉浅青的叶垂着一点水珠。从雕花木窗往外瞧去,满眼的浅青新绿,格外讨人欢喜。
阎鹤祥是很喜欢在这种天气看书的,他是出了名的惯喜简洁,男人着了身浅灰的长衫,手里捧着书卷,红木桌上摆着紫砂的壶,那浅褐的茶水还冒着氤氲热气。
那书页泛着古朴的黄,阎鹤祥翻过一页,就随意的将书放下,正好停在“留得残荷听雨声”那句上,他拿起茶浅浅的酌了一口,微涩清苦的味道就在口中化开,阎鹤祥将茶杯轻搁于桌上,抬眼望向窗外,那一片清浅的绿让他十分喜欢,但其实阎鹤祥更想在院里建片小池塘,再种上满满的荷花,不过这边的地方并不适合,他也就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天气极适合诗情画意,而阎鹤祥本就是好风雅之士,兴致来了便铺上宣纸取了笔墨,打算绘一绘窗外那片青翠的美人蕉。
“左相!左相!八王爷来登门拜访您了!”偏偏就是这种时候,外头管家的声音传了过来,阎鹤祥握着笔的手一顿,因使力过大而把细瘦的毛笔硬生生折断了。
咔嚓。一声脆响。
“…就说我病了,不便接见。”阎鹤祥将毛笔扔在一边,皱起眉破天荒的露出了一种头痛的神情,倒更显得他入了世些,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洁风骨的谪仙人似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伴随着鸡飞狗跳的动静,还有少年朝气又清朗的声音:“什么?病了?那本王更要来探望探望左相了!”
那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入目的便是蓝衫少年一张灿烂的笑脸,皮肤白净相貌也清俊,只是稍显稚气了些,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他一双墨色的眼弯成漂亮的新月,望向正把笔墨纸砚往柜子里塞的阎鹤祥。见郭麒麟已来了,阎鹤祥的动作一僵,颇有些尴尬的对着郭麒麟干笑了两声。
“唷,师哥病了还有心思吟诗作画,好一番情趣啊。”郭麒麟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的道。
得,装病被抓了个现行。
二.
已近傍晚时辰了,这雨还滴滴答答的下个未停歇,那宣纸铺在红木桌上,纸上已被阎鹤祥用笔勾勒出一扇窗的样儿来,郭麒麟站在他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磨墨。
他手指白皙修长,映衬了这墨黑更显得漂亮,只是这双手的主人无心研墨,只用那双眼瞧着阎鹤祥作画的背影,满溢着柔和笑意。
不多时那纸上便呈现雕花的窗户里头,女子对镜梳妆的清丽身影,那雕的芙蓉花是阎鹤祥细细涂下的,他正兀自对着画出神,身后那人嘴上就闲不得的开口叫好:“画的极好,师哥倒真不愧皇上赐的那文相之名。”
“谢王爷抬爱。”阎鹤祥低着头不情不愿的回了句,他本是不愿理郭麒麟的,谁知那人笑了笑却突然凑近过来,温热的气流几乎打在了阎鹤祥耳侧:“师哥怎的如此冷漠了?之前叫本王小名儿时不还熟稔得很?”
阎鹤祥被他这冷不丁一凑近吓得一激灵,那手里的毛笔一抖,在纸上抹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来。
“这画毁了,扔了吧。”
那描画的窗户前多了条划痕的确不怎么赏心悦目,但阎鹤祥也不过是图个玩趣才随手画了副,他正想伸手拿起画纸扔了去,郭麒麟就伸了手按住他的。
郭麒麟的手有些凉,他似乎天生体温就低些,此刻覆在阎鹤祥的手上只觉着触感冰凉,阎鹤祥无意识的微微蜷起了手指来,听到郭麒麟含着笑的声音:“我倒觉得不尽然。”
郭麒麟靠在阎鹤祥的身边,近乎是紧贴着他执起了支毛笔,顺着那条长长的痕迹描绘出细长的树枝,细瘦的墨黑枝叶从中蔓延,郭麒麟低着头,神情专注,纤长羽睫轻微颤动,阎鹤祥看着,看到他在枝头绘出朵含苞待放的伶仃花朵来。
纸上的雕花木窗里女子对镜自怜,墨黑长发卷起金玉的钗,窗户边蔓延出细长枝条来,只在枝头孤零零的残留了一朵未绽的花。
“这样便算是补救回来了吧?”郭麒麟放下笔笑着说。
阎鹤祥是知道郭麒麟有几分真本事的,只不过这位八王爷一向不好出风头,在之前先帝的每项测验里都保持着四平八稳的成绩,从不显得张扬,也不过分愚笨。就像这皇宫王位都与他无关一般的风轻云淡,而新帝登基后也是如此,所以他也就安稳的活了下来,但阎鹤祥从不觉着郭麒麟仅仅只有这几分本事,他似乎更喜欢把一切都遮掩起来,任何时候也不显露。
“八王爷画技精妙,臣自叹不如。”阎鹤祥思索了下客客气气的道,并打算将画裱起来明儿就送到郭麒麟府上去。他一向不愿与任何王爷有过分交好,人多眼杂,难免最后惹来杀身之祸,可这八皇子郭麒麟就偏偏是个例外,阎鹤祥之前去了关外一阵,治理水利,回来后正巧赶上新帝登基,他也就是在那时候结识了这位八王爷郭麒麟,被他那登基的皇兄赐了个闲安王之位,闲安闲安,清闲平安,皇帝分明是带着讽刺的,可郭麒麟却不以为意,俯身撩起袍角下拜,只恭声一句谢主隆恩。
阎鹤祥被先帝赐了个左相,虽是贵为丞相,但其实并无实权,他不过是因为曾陪着太子伴读过才被先帝重视,而新帝念及与他儿时情谊,也就由着他坐着这左相之位,不过阎鹤祥为人淡泊,喜好也不过是读书画画,所以对于丞相权力被架空一事也并不在乎,反而乐得自在。
新帝登基大摆宴席,他在一众攀谈寒暄的大臣里显得格格不入,也没人会刻意去拉拢阎鹤祥,毕竟他没有实权,兴不得什么风浪,不过阎鹤祥也乐于清闲,浅酌着酒自得其乐。
这时候就有人凑到了他身边,清俊的少年一身月白衣衫,一双墨黑眼里溢着笑,阎鹤祥抬头看他,模糊记着这该是哪位王爷。
“师哥,还记得我吗?”
说实话当时阎鹤祥真没想起来,他只是觉着眼前这人眼熟得很,而且这位王爷着实烦人,一张嘴自遇到了阎鹤祥就没停下来过,阎鹤祥被他扰的烦不胜烦,但看着这位王爷热情的模样又不好意思拒绝,直到他浅酌的有几分醉意,模糊着视线瞧着郭麒麟的侧颜,才恍然间灵光一现。
“大林??”
郭麒麟转过头来瞧他,一张干净又俊秀的脸跟阎鹤祥记忆里的小胖墩实在重合不到一起去。
“怎么了?师哥?这么让您惊讶?”郭麒麟挑了挑眉笑道,但阎鹤祥怎么看怎么觉着郭麒麟那笑实在不怀好意。
三.
郭麒麟替阎鹤祥润色完那副画后已经是天黑了,八王爷笑眯眯的靠在椅子上瞧着阎鹤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阎鹤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忍了又忍却又不好开口赶人。
“八王爷,这时辰不早了。”他斟酌了会谨慎的开口道。
郭麒麟正靠在那红木椅上百无聊赖的翻着阎鹤祥的书,听了这话只是无所谓的点点头:“是啊,时辰不早了,你怎么还不用晚膳?本王都觉着腹中有些饥饿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既然王爷饿了,不如回您府上去吃,臣喜好清淡饮食,怕是不合您的胃口。”
“不用,师哥吃什么本王就吃什么,本王不挑食。”郭麒麟将书合上又放了回去,摆明了一副我就不走你看着办的无赖样子。阎鹤祥被他气得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心里就不明白曾经那个小胖子大林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笑面虎的模样。
最后还是阎鹤祥妥协了,吩咐下人准备好菜肴,不过他看了看靠在窗户边的郭麒麟,眼珠子一转轻声跟下人叮嘱了几句,等那饭菜上桌,满桌绿油油的菜几乎晃了郭麒麟的眼睛。
清炒小油菜,爆炒卷心菜,蒜爆油麦菜,再加一道白菜炖豆腐的汤,阎鹤祥举着筷子觉着自己脸都绿了,可郭麒麟面不改色,夹了片小油菜放进嘴里:“师哥吃的果然清淡,那本王不如明儿就跟皇上说说,把赐给丞相府的肉食都换成青菜罢。”
“…请王爷三思,您常常到臣府上,若是没有肉食怎好招待您呢?”阎鹤祥沉默了会艰难的道,之前的话不到半个时辰就打了自己的脸,阎鹤祥觉着这真是他自作自受。
“本王倒不觉着,师哥看这道白菜炖豆腐,又名珍珠翡翠白玉汤,白菜又是百菜,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本王看丞相府上倒可以多做几回。”郭麒麟笑眯眯的拿了勺给阎鹤祥盛了碗汤端到他跟前,又撑着脸看着阎鹤祥表情艰难的喝。那笑容几乎溢出了眼里。
阎鹤祥捧着碗干笑了两声。不,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喝这个珍珠翡翠白玉汤,呕。
郭麒麟吃的倒是很开心,自上了桌后笑容就没消失过,一边吃着一边嘴上还不得闲,给阎鹤祥讲着他最近碰到的趣事儿,所以这顿索然无味的饭菜阎鹤祥吃着倒也并不觉着沉闷,他还记着小时候郭麒麟就是这样,跟在他和太子的后头没完没了的说话,就算没人理也能说得开心。
其实大林还是跟原来变化不大的吧?除了变好看了些之外。阎鹤祥想道。
一顿饭结束了天色都已经近深黑了,嵌着几颗并不明亮的黯淡星辰,郭麒麟看了看外头,又看了看阎鹤祥,笑眯眯的不开口,等着阎鹤祥先说,而阎鹤祥看着郭麒麟的笑容,憋了又憋最后不情不愿的道了句:“天色不早了,不如王爷便留下来暂住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