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庄子陷入绝望氛围的一年前,祁连山。
叶流觞的意识最后一刻是长城的墙体在崩塌,她下意识护住了身下的李安,而她自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体传来阵阵疼痛,她很不舒服,想吐,身体似乎很冷,还透着一股无力感。她太累了,想一睡不醒。可每当她准备放任自己睡着时,心底的承诺与信念都支撑着她保持求生欲。她一直奋力挣扎,拼尽全力想醒过来,可是身体根本不听话,越睡越沉。
疲惫感占据了她的全身,她发出绝望的嘶吼。她要死了吗?她不想死,她还没回去了,哪怕死也得爬回去的。若是死在这里,和荒郊野鬼有什么区别,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东西,不甘心,她要拿回来,这都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夫子说过,做人要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她自问做不到。她是十分贪心的人,一旦拿起来,不会放下,除非她死。可是现在,似乎死她也不愿意放下,她不愿意死。
灵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天人交战,为何这具破身体这么不中用,她都这么努力醒来,可就是醒不来。给她的感觉就像以往在叶家村的时候一样,她满腹经纶,可是只能饿肚子,靠卖身求生。现在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她如此坚强努力起来,可这具身体一点用都没有,她只能无力的发出一声声怒吼,真真是无能狂怒。
为什么一切都在与她作对?朝廷要断她生路,歹人要夺她一切,现在就连这破身体也要带着她的一切化为尘埃。为何总是这样。
歇斯底里的怒吼回荡在她的脑海深处,她疯狂的撕扯,吼叫,又大声哭泣,依旧是醒不来。
醒来吧,求求你了。我得回去了。
湿润的触感传来,她似乎突然投身于湖泊深处,被冰寒包围,永无止境的绝望笼罩了她,她的脸似乎湿润了,更让她难受的是胸口,酸疼的厉害。
终于,这一回似乎身体总算对她的意志做出反应。
眉头皱着,眼皮翕动,她努力了好几次,终于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
然而,眼前一片黑暗。
“哈,有人吗?”
“有人吗?”
“什长你醒了?”
在叶流觞吃力的叫了几声后,房门打开,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昏睡许久的她一下子难以适应,眼睛疼的她立刻闭上了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涞水。
“什长?”
涞水走到跟前,还有李安,很快,叶流觞便感到有人拉着她的手。
“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叶流觞再次睁开了眼睛,发现门虚掩着,透过微弱的光线,她适应了一下,看清眼前的果然是李安和涞水,而她,此刻正躺在一个房子内,房内装饰十分简单,但是生活用具倒是一应俱全。特别是,药味很浓。
“什长,你伤的很重。长城塌了,还好什长有先见之明,把暗格设计在靠近山体的地方,塌了也没有完全压住我们,正好一个三角结构保佑了我们呢。”涞水解释道。
那时候长城塌了,是叶流觞那侧,好在军师深谙匈奴战马的厉害,死守缺口,不惜一切代价用人体塞住了那个缺口,成了名副其实的‘人墙’,这才得以拦住了匈奴战马,也成了这次战争最为难以启齿的情况。
后来,镇西将军绕回来加入战斗,与军师前后夹击总算成功逼迫休屠王投降。祁连山一战军师的三千兵马死伤两千多,带过来修城墙的农夫更是死了一半有余,非常惨烈,当然,这其中,叶流觞,涞水,李安全都在死亡名单内,不过万幸的是,潜行什其余人都活着。
因为战事紧凑,将军只是稍微清点战场便继续西征了,这也给了她们离开的机会。等战事平息,确定安全后涞水从暗格中出来,这才发现叶流觞和李安被埋了,她连忙过去挖。
不得不说,叶流觞真的料事如神,藏身前便考虑到长城坍塌的可能性,于是把暗格设计在长城靠山靠上的位置,哪怕塌了,她们也不会被埋在最下面。涞水挖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两人挖了出来。
李安还好,被叶流觞护在身下,只是有点擦伤和被匈奴射中的箭伤,而叶流觞,见到叶流觞时她差点以为叶流觞已经死了。那时的叶流觞灰头土脸,头破血流,甚至口鼻溢血,没了任何生息,嘴唇都发白了。好在李安没什么问题,两人吃力的拿了一个板子抬着叶流觞,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连夜逃进了祁连山。
因为叶流觞伤的实在太重了,她们不敢赶路,怕叶流觞会直接死了。她们便在祁连山上找了个山洞暂时休整,好在叶流觞怀里带了药,她们用药稳定了伤势之后,这才慢慢的离开祁连山。考虑到河西一带因着交战会有许多零散的匈奴兵,她们三人目前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能选择往南走。
祁连山以南就是羌地,她们不得不两害相权取其轻,再次铤而走险进入了羌人的地盘。沿河一路南下,具体走到哪里也不知道,十几天后,她们通过一处峡谷之后见到了这个村子,遂赶紧落脚给叶流觞看伤。
这一看就看了近一月,等叶流觞终于醒过来已经是大龙的十二月了。受伤到醒来叶流觞居然昏迷了差不多两个月,每日靠着一些糖水汤药活命,早就瘦的不行了。
“我昏迷了呀,现在在哪?”叶流觞虚弱的说,声音嘶嘶的,昏迷这么久,她的嗓子早已哑了,说话都疼的厉害。
“在桃花村,什长昏迷了快两月了,先喝杯水润润嗓子,等下该吃粥了,不然身体撑不住的。”李安小心翼翼的扶着叶流觞起身,叶流觞因为昏迷没法进食,伤势恢复极慢,若不是那强悍的求生欲,估计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叶流觞没有说话,似乎真的躺久了,她很虚弱,而且,她觉得胸口很闷。
借着李安和涞水的搀扶起身,刚一动弹,胸口再次传来一阵刺痛。
“唔!”
“什长小心些,大夫说断了几根骨头。”李安说。
“没事,靠着就好,没有很痛。”叶流觞喘了几口气,这么一会儿,她的额头便冒出冷汗。想到刚刚李安说的,她昏迷近两月了?她知道出征的时候是八月末,到达祁连山是九月中,修了几天长城,又打仗了。那么至少现在已经十二月了?
“现在十二月了?”
“嗯,已经十二月中旬了,先喝点水吧。”李安把装水的陶碗凑到叶流觞唇瓣间。
叶流觞小口小口喝着水,温热的水下肚,干燥的喉咙总算是变的舒服,只是,热水也刺激了她的肠胃。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十分清晰,叶流觞尴尬的捂着肚子。
“什长该是饿了,现在我便拿粥来。”涞水戏谑一笑,随后退了出去。
涞水走后,李安拿了个软枕垫在叶流觞背后,让叶流觞靠的舒服些。
“对了,既然我现在醒了,准备收拾东西启程回江南吧。”叶流觞气喘吁吁的说,现在都十二月了,她又迟到了,答应了孩子稻子熟了就回去的,现在迟到了这么多。
“什长,你这样子怎么赶路?”李安按住叶流觞,没好气的说。这才刚醒就要赶回去,她不由得想到叶流觞和她说的,两情相悦,可她怎么看都觉得叶流觞像个妻管严呀,生怕家里那位担心。
“找个舒适一点的马车就好,我感觉骨头已经养好许多了。”叶流觞摸了摸胸口,她能感受到断裂的肋骨,可是已经长在一起了,或许里面还没有养好,但是不碍事的,养伤她也要回去养伤。
“欸,什长怎么就是这么固执。这没法赶路,而且,我们现在在羌地,贸然乱走,又没有战斗力,防身都做不到。”涞水端着食案推门进来,刚刚进来就听到叶流觞要赶路,她觉得叶流觞真是疯了。
“羌地?”叶流觞惊讶了,刚刚她听到桃花村,还以为是在大龙。
“对呀,我们从祁连山南下,为了避开匈奴走的都是偏僻的山道,走了十来天才见到这个村子呢。”涞水舀了一勺粥凑到叶流觞嘴边,不过,叶流觞并未喝,脸上还扶起一抹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