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年覆盖积雪的高山上,雪还在暮色中纷纷扬扬,一点点掩盖了枪声的余音和血迹。
几个人黑色的身影迅速在雪地穿行,他们均装备齐全,行动利落,唯独正中间的人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悠然散漫,雪镜下的嘴角矜傲地弯起,看起来心情很好。
忽地,他身形一愣。
低头一看,脚下的雪中有一只伸出的手。身旁的人立刻条件反射地拿出枪支对准地上的那只手。
中间的青年观察一瞬后,抬手,身后的人放下了枪。
表面上那一层薄雪剥开,是一个人的背部。
从侧脸看,那人还很年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上半身露在外面,而下半身埋在积雪里。
青年躬身,手指一探。
尚且有微弱的鼻息。
他微微挑眉,今天杀了一个仇人,或许可以再救一个人。
……
他吩咐下属把少年拖出来,弄干净。
从下往上观察他的状况,腿估计废了,就算命能捡回来也是瘫子。
但在看到少年的脸时,他目光一沉,这张脸和他相差无几,只是脸上比他多了两颗痣。
不过,很快他就了然。
他父亲是个喜欢发情的种马,在这世间播的野种不计其数。
但居然在这种生存条件严酷到堪称绝境的地方叫他亲眼见到一个,还是第一次。
救,还是不救?
……
“你醒了。”
少年缓缓睁眼,看到一片橙色的火光,双目迷迷蒙蒙,喃喃道:“我……我在哪儿?我死了吗?”
清凉的嗓音传来:“没有,你遇到了雪崩,我救了你。”
少年的视野逐渐清晰,看到了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青年,而自己身在一个帐篷里,旁边是一个便携的暖炉。
“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慢吞吞地坐起来,发现腿没有知觉,脸瞬间变得难看,一瞬间要崩溃似的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青年觉得很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赫。”少年露出一个凄惨但欢快的笑容,瞳眸里倒映着外面的雪,伸出手汲取火光的同时眼睛里也像盛满了暖意,“你呢。”
“我是个医生。”青年坐在他对面,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审视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淡声开口:“你来雪山做什么?”
语气从容平和,很像调侃。可如若是稍微了解他一点的人,大多已经开始害怕了。
谢赫挠了挠头,“我交了个女朋友,她说希望我在雪山上对她表白……”
原来如此。
幼稚,小孩子的自我感动。
谢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四处张望,“你看到我的相机了吗?”
“没有。”
实际上他交给下属了,如果他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就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谢赫:“好吧……”
“不为自己的腿难过吗?”青年始终温文尔雅,问,“下半生你是一个残废,你的冒失和天真让你差点死在这里。”
“……”
少年沉默了很久。
一直低头取暖,柔软的额发映着火光,很亮,也很暗。
足足好半晌,他才抬起头和他平视。
“难过是会难过的吧,确实很冒失,治不好的话会给家人带来负担,以后做事要更谨慎一点。”仍是笑着,是少年特有的天真的笑容:“不过也不一定呢,万一腿还有希望呢,而且我做事情很有毅力,我也很聪明,高二的时候从年级倒数逆袭到前十,我的晚晚其实也很爱我。”少年一顿,又说,“就算如果她真的会离开我,我相信我也可以自己过好这一生。能解决问题就解决,不能解决就面对,这是我的信条。”
谢赫弯起那双和自己相像的眼睛,唯一的不同是里面溢满了荒唐的不可理喻的光芒,说:“我不后悔。”
青年隔了很久,才幽幽轻叹一声:“冲动早恋的小年轻。”
谢赫却捂着肚子大笑,“哈哈,你这个语气好像我的长辈,我哥也总是像你这样教训我,特逗哈哈哈……”少年好像瞬间恢复了活力,一点也不像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人。
他却问:“你有哥哥吗?”
谢赫笑着点了点头,“嗯……其实我是我爸捡的,我哥是我养父的儿子,但比亲哥还亲。”
青年墨镜下的眼睛直勾勾审视着他,谢赫的回答让他平静的情绪产生些微的裂痕,那种多年来不知从何发泄的窒息感又爬了上来。
很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