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涌起卷边的白色泡沫翻涌上岸,把柔软细沙上交错的脚印抹除得干干净净,只留一片平整湿润的细沙,海螺、扁弧形的贝壳镶嵌其上,拇指大小极不惹眼的小螃蟹横窜着想快点回到海里,兴奋的小孩高高蹦起发现新大陆似的向身边的父母大叫指认。
走在还散发着余温的马路上,鹿鸣隔着防护栏杆把视线从沙滩上收了回来。
手上摊开着一本仅巴掌大小的英语词汇本,鹿鸣揉了揉脸,神情恹恹地继续边走边背单词。
呜呜,这可太为难他这个学渣了……
“鹿鹿?”
马路对面传来一声不太确定的喊声。
鹿鸣扶了扶因低着头而像坐滑滑梯滑到鼻尖的啤酒瓶底眼镜,他从那厚厚的镜片中看到马路对面的一座豪华气派别墅的大门前停着一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豪车。
青年原本正弯腰伏进车里找寻着什么,见到他停下脚步后,左右看了眼空空荡荡的马路,急速向他跑来。
“忱哥……”
鹿鸣在单词本右下角习惯性地折了个三角形的小角,“你刚刚在车里?”
青年比鹿鸣大出一岁的样子,却比他高出一个头有余,他恰好逆光而站,高大强健的身躯投下的阴影把纤弱漂亮的小鹿鸣给笼罩在里面。
“啊,是啊,掉了枚袖扣,是爷爷去世前送的……”
蔺良忱低下头,眼神黯淡,表情自责。
“抱歉。”
蔺良忱是鹿鸣家紧紧相挨的邻居。
鹿鸣父母趋炎附势,眼珠子牢牢黏在钱堆里,蔺良忱家是这处偏僻的海边小镇里为数不多住着欧式气派大别墅的人家,鹿鸣父母起了巴结的心思,早就把蔺家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不时就拿出来说,因此鹿鸣也知道半年前蔺良忱爷爷过世的消息。
“没事。”蔺良忱摆摆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银边细框眼镜,他神情温柔地看着鹿鸣,“你这是要去哪吗?”
他气质温润,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侵略感,是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的那种人,尤其是他说话时会下意识弯起眼眸,让他即使在不笑时都像是带着几分笑意。
“去给家里买纸巾买日用品什么的。”
鹿鸣神色稀松平常,像是这件事他已经做了成百上千次。
“从这里走过去要半个小时,我家里的车在那边,我和司机送你去。”
蔺良忱指了指大门口车的位置,眼眸弯弯,笑容真挚。
“啊呀,不用这么麻烦,谢谢你……”
鹿鸣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单词本,“我走过去就好了,刚好能多背几个单词。”
“刚好我也有东西要买,我和你一起走过去。”
蔺良忱朝一直伸长脖颈看向他的司机点了点头,走到鹿鸣右边,把他护在人行道的左侧。
他假装没看到鹿鸣微微讶意懵懂不解的表情,也不知怎么向他解释他突然就决定要去商场的事。
“看你学习很认真欸,你背到哪了?”
小笨蛋的注意力一下被他转走,向他指了指第一页的第一个词汇,“刚好背到abandon。”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蔺良忱:“……”
早知道他就不问了……
明明知道邻居是个小学渣,他还非要问这个。
鹿鸣毫无所觉,继续一脸兴奋地向蔺良忱说着他最近学英语有多么多么刻苦勤奋的事情。
说完还一脸“我很棒哦,你要夸夸我”的表情。
走了近半个小时,蔺良忱和鹿鸣一路有说有笑地终于来到能看到超市的十字路口处,他们停了下来等红灯。
过了红绿灯,蔺良忱带鹿鸣抄了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鹿鸣的错觉,他总听到后面似乎有人一直摁着喇叭,而且好像还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可是他们走的是小路啊,轿车是开不进来的欸,刚刚应该是他听错了吧?
然而鹿鸣没有听错。
在刚刚过红绿灯的时候,车上的人就已注意到穿着长T恤的青年和手里拿着本红色单词本在抛来抛去的鹿鸣。
他和鹿鸣他们要去的方向刚好错开,又多等了个红绿灯,等他把车急驰到鹿鸣他们的位置,却见鹿鸣和青年刚好拐进了汽车进不去的小巷。
“砰——”地一声,祁蔚深用力一拳捶在方向盘上,脱力般的伤心和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像水流一样消逝挽留不住的不确定感,让他浅碧色的眼眸里蓄起两包热泪。
他发泄般愤愤地捶击着方向盘,把脸埋到上面,伤心地哭了起来。
呜呜,他的老婆是不是要被人抢走了?
鹿鸣这两天觉得祁蔚深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在学校也没能看到祁蔚深,向他们班的同学打听,才知道他请假了。
发去的信息也石沉大海,下午一放学,鹿鸣饭也顾不得吃,挎上洗得发白卷边的书包,风风火火往祁蔚深家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