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涌现的一瞬,白赫兰神情变得狰狞,左右两只眼瞳呈异色,金色与黑雾搏斗着,最终占据上风。
该死的恶魔,真让人不痛快。
他微微颔首,唇缝张开吐出一口浊气,随后,面容平静地观摩正在用餐的小主人,眼神柔和了不少。
今天的晚餐十分合小公爵殿下的胃口,鳕鱼烤得酥脆,表面淋了一层果酱,滋味酸甜。
袁憬俞吃饱后放下叉子,喝掉小半杯果酒,然后侧过身子,眯着眼睛仰起脸。
站在一旁的白赫兰会意,从燕尾服内口袋拿出一条巾帕,将他嘴角的酒水清理干净。动作轻柔,指腹贴着白皙的下巴,装作无意间地触碰。
“抱我去书房。”袁憬俞命令道。
今天他不想在卧室里听故事。
“是,殿下。”白赫兰弯下腰,手臂穿过腿弯往上一抬,将轻盈的小主人抱了起来。
此时,一阵冷风穿过长廊,吹灭蜡烛,刮过餐厅内层层叠叠的繁复窗帘,最后拂到袁憬俞的面颊上,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他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今天的风好奇怪呢,有一种雨水的气味,还有…木头的气味?
袁憬俞摇摇头,心底莫名生出熟悉感。
书房在三楼,距离餐厅有一段路程。庄园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内部老旧失修,走廊和楼梯交错,每逢雨季,整个庄园便到处湿漉漉的,从里到外笼罩着一股阴森气息。
袁憬俞依偎在白赫兰怀里,手指扯着燕尾服胸膛处绣的一朵粉月季,花瓣附近用金丝线绣着一串奇怪文字,似乎是某种特殊语言。
“喂,为什么管家的衣服上绣着看不懂的字?这是一句魔法咒语吗?”
“当然不是,殿下。”白赫兰回答道。
袁憬俞哼了声,抬手扯住几缕他散落在肩头的金色长发,“那是什么意思?”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另一件燕尾服,和白赫兰这件有细微不同的是,左胸口用苍绿色丝线绣着英文字母。
克里斯蒂安。
小公爵怔愣了,他盯着眼前绣成栩栩如生的粉月季花,猛然记起克里斯也有一件。时间过得太快,他好像已经记不清克里斯的声音和容貌了。
现在想起来,鼻子居然有点儿酸酸的。记忆中巨型夜鸦惨死眼前的场景,回想起来仍叫人心悸。
坏家伙,死的也太早了。
“意思是——忠诚、忠心。”白赫兰沉声道,一低头,瞧见泪眼婆娑的小主人顿了一下,然后慌乱地抬手给人擦泪:“殿下,为什么哭了?”
“克里斯、克里斯也有一件。”袁憬俞哽咽着回答,泪珠一滴滴砸落在衣襟上。
“我好想他,好想…”
白赫兰叹了口气,由衷地感叹前任管家给小主人带来的影响,甚至比亲手养大他的大公爵更深刻些。
一种命运般的羁绊。
“别哭了,殿下,我会代替他来爱您。我发誓,我爱您…”白赫兰低声道,用指腹蹭了蹭他发红湿润的眼尾,身为管家说出这类告白的情话,理应要挨罚。
但白赫兰并不担心,他倒希望被小主人扇几耳光,毕竟最初在低贱血仆的位置伪装时,经常可以得到一点儿疼痛的奖赏。
书房在三楼尽头,三楼鲜少有人走动,走廊极少有仆人点蜡烛,昏暗又布满灰尘,宛如密林般异常寂静。
两人走到最后一段楼梯口。
“白赫兰,你也会死吗?”袁憬俞越想越不安,一时间顾不上仆人的僭越和自己过于亲密的姿态。
他揪住管家的衣领,迫切地想知道答案,那张让人朝思暮想的脸蛋凑得极近,眼眶和鼻尖红通通的,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白赫兰低头,吻上他发颤不安的薄眼皮。
“永不,殿下。”
除非——您亲手刺穿我的心脏。
……
白赫兰步子迈得稳重,大概是担忧小主人在黑暗中感到不适,他利用法术,将沿路的挂壁蜡烛一盏盏点燃,照亮了长廊两侧的一幅幅油画。
据说上面描绘的是小公爵殿下少年时的容貌。也许是时间太长,许多受了潮,很难看出清晰的五官,只能勉强辨认出服饰和纤瘦身形。
书房门半开,两人进入的一瞬,两侧烛台似乎拥有了生命,散发出一点儿微黄荧光,它们调皮地在空中盘旋了片刻,最后落在袁憬俞眼前缓缓下坠。
袁憬俞下意识伸手,掌心相触前一秒,烛台“噌”地自燃,而他手心多了一枚黄色的硬糖果。
“白赫兰…”他将糖果展示给管家看,一种愉快的情绪传递到四肢百骸,欣喜得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
不得不说,这种低级小把戏很容易讨小公爵的欢心,白赫兰微微一笑,将糖果喂进小主人嘴里,走向平日里童话时使用的木桌。
袁憬俞坐在椅子上,木桌散落了许多杂乱无章的书籍,笨重又厚实,唯一算得上有趣的是,封面被换成了色彩明亮的花草图案。
“殿下,准备好听故事了吗?”白赫兰压低声音询问,烛光映在侧脸上,将他英气的五官衬得柔和许多。
袁憬俞点头,嘴里的糖果让他心情很好,罕见地没有随意发脾气。
“耶稣1023年,在不为人知的遥远东方,漂洋过海地游来了一只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