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彦姬非常冷酷地说:“药酒推拿算什么认真的场合啊,头转回去,我要继续了。”
2.
“这样就可以了吗?”被蛇毒侵蚀到理智全无的须佐之男问道。
八岐大蛇轻声笑道:“是的,这样,人类就会感觉幸福……”
在蛇神之血的血池之中,浑浑噩噩的须佐之男好像听到有谁在哭,他想,不要哭了,不要伤心了,于是须佐之男听从八岐大蛇的意思,剖开胸膛取出神格,又割开双臂,神血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淌,流入蛇血血池,竟然发出酸液腐蚀金属的声音。
血池很浅,但也不是人类的身体能蓄满的血量,那是八岐大蛇结合世间罪孽化为巨蛇姿态放出的血。须佐之男战甲破损,浸泡在血池中的半截小腿都已经被蚀去皮肉。天神之骨没有被蛇血污染,反而发出愈发明亮的白光。
须佐之男好像感觉不到痛那样,他一下一下地创造伤口,不断削弱着自己。
欣赏这个过程的不止八岐大蛇一个,此处竟然还围着数量众多的人族和鬼族,他们的状态也并不正常,似乎对神明的血肉有种渴望。有些人类小声呜咽着,在妖魔地驱赶下上前,有的人类已经头生鬼角,完全失去理智。
蛇血连处刑之神的皮肉都能蚀去,人族与鬼族却也好像感觉不到恐惧一样直接趴到地上舔舐蛇血。接触堕神之血,不论人鬼都转瞬被腐化为蛇魔,新生的蛇魔在血池中游动,后来者踩着化为蛇魔的同伴上前,比起蛇血,雷鸣风暴之神外翻的皮肉似乎更有吸引力。哪怕靠近就会被外溢的雷光击开,落入血池无声地化为蛇魔,他们还是执着地靠近须佐之男。
众人之中,唯有喜悦微笑着的八岐大蛇看上去那样轻松快乐,在一群神情恍惚的存在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须佐之男的动作一直没停,失血和重伤让他衰弱,终于,连人类也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他们抓住须佐之男,抱着他啃咬,神的血肉进入他们口中就化为金色的烈焰,将妖魔与人类一同点燃。人族的低声悲泣和鬼族含混的低吼统统转为凄厉的痛呼。此刻须佐之男小半具身体都只剩骨架,这种痛苦没有让他清醒,人鬼的哀嚎声让他清醒了过来。
一旁的八岐大蛇忍耐许久,终于大笑出声:“须佐之男,不愿生啖太阳女神的血肉,就让他们吃了你吧,这信徒反噬主神的好戏,会将天照的规则彻底破坏!”
须佐之男震开攀在身上的生灵,狂怒地向蛇神攻去,但来不及了,仪式已成,须佐之男的雷光停在八岐大蛇面前,却不能再进一步。血池认准了作为祭品的须佐之男,像有生命的血蛇一般缠上天神之骨,化作他新的血肉之躯。多余的蛇顺着他的身体攀爬向上,须佐之男的双目失去焦距,他昏迷过去,被八岐大蛇接住。
以一位三贵子级别的神明作为祭品,神的存在暂时被八岐大蛇从一部分生灵的记忆中抹除。
八岐大蛇将须佐之男带到阳光下等着对方醒来。失去神力维持的金发垂在蛇神腿上,八岐大蛇兴致勃勃地抚摸着须佐之男软下来的头发和身体,蛇魔从他指尖爬到须佐之男的额头并隐入其间,化为缠在金痕上的蛇形,搅乱了那辉煌灿烂的纹路。
须佐之男说神族总有一日会离开这个世界,那自己就满足他,将此处化为只有人与妖鬼的世界;须佐之男不愿意成为自己的东西也没关系,改变须佐之男的血肉和认知就好。须佐之男已经拥有一具堕神之躯,就算再不肯承认自己是妖兽恶神,这件事也已经成了事实。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也已经被修改了记忆,将会以为八岐大蛇是他的夫君。任对方再是什么冷酷残暴的神将,都不会对伴侣太过无情吧,八岐大蛇很是期待。
雷电之力自发在这具身体内凝聚,蛇神怀中躺着的须佐之男睫毛轻颤,眼珠在眼皮下乱动,是醒来的前兆。
睁开眼看到是八岐大蛇,须佐之男那双永远轻蔑冷酷又志在必得地看着猎物们的双目,此刻竟然称得上是含情脉脉,那张刚刚在血迹掩盖下还是扭曲而疯狂的脸也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
暴烈的金辉第一次在蛇神眼前显露柔情。须佐之男好像怕碰疼了八岐大蛇那样,轻轻搭着对方的手说:“……夫君,我怎么睡着了?”
八岐大蛇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嗯地应了一声,镇定地回答:“夫人困了吧,我们回家。”
八岐大蛇毫不客气地享受着神将的温顺。
画法阵施展禁术,还有搞来这么多祭品,都是很麻烦的事情,现在的须佐之男是自己应得的东西。这是假的又怎么样呢。
按人类常用的话来说,须佐之男是位好妻子。他生了一副俊美容貌,冷着脸时如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美则美矣,却是一副不容接近的样子。可如今这样温和地笑起来的时候,睫毛忽闪,双目含情,就显得柔情似水。而在床上更是十足妩媚,只要八岐大蛇想,须佐之男就会乖乖分开腿缠到对方身上。在八岐大蛇的法阵之下,须佐之男并不会奇怪自己怎么会有一位伴侣,他只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另一人,为他献上无数的亲吻和拥抱,这让八岐大蛇都有些嫉妒自己的智慧和遗憾自己的迟钝了,若他早知道成为须佐之男的丈夫就可以……
须佐之男这种新鲜的样子让八岐大蛇很是着迷,他本来还打算跟须佐之男去这处被他圈起来的、被修改过认知的平安京去玩一玩呢,结果不小心沉迷于二人世界。八岐大蛇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份和平,不只是八岐大蛇施加给须佐之男的,而是蛇神当初共同为两人编织的幻境。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没办法永远这样下去。曾经须佐之男一刻不停地去挑衅八岐大蛇的权威。现在须佐之男一无所知,反倒是蛇神要经常离开此处。虽然解开了世界的枷锁,放世人自由,但八岐大蛇发现这世界还是没能如自己所愿,他偶尔也得给这头野兽施加鞭子。
人类柔弱又不知进取,若不对世界加以干涉,那么八岐大蛇只能看到两个结果:要么,掺杂了神力妖力而越发恐怖的天灾将妖鬼和人类损失到一个不能给他带来更多快乐的数量。要么,瘴气终究会散去,鬼族也将不再是理智全无的存在,那时妖鬼和人类总会渐渐找到和平相处之道。
为了维持两族数量,以神王的身份下达命令去干涉天灾是不得不做的。他当年为了战胜敌人也主动遵守过天照的规则,如今再走天照的路也无所谓。将瘴气施放到人间更是蛇神早就做熟练的事情。
每当这种时候,八岐大蛇就会离开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也好像习惯了目送别人离开自己那样,每次只是很温顺地送八岐大蛇离开此处,哪怕须佐之男是那种很不喜欢孤身生活的性格,也不曾离开八岐大蛇给他圈定的范围,明明在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上会明着暗着无视他这位夫君大人的意思,可在这种事上却一次忤逆也没发生过。
等到后来,八岐大蛇自己的抱怨都比须佐之男的离愁更深了。
“世界怎么就不能如我所愿呢。”躺在须佐之男的腿上,八岐大蛇叹息着,抬起手臂掐着须佐之男的下巴捏了捏,“都是你的错。”
这颗种子种下的时候八岐大蛇还在遗憾生根发芽的速度太过迟缓,当它真的长大,八岐大蛇又开始嫌弃为其除虫施肥的麻烦之处。
这和他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八岐大蛇本来没打算干涉到这种地步的——虽然干涉一下也无所谓。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到了这种给世界立新规矩的地步了。
八岐大蛇很想直接咬碎天照,当太阳之火将世界化为灰烬,他会再开一个种子种下就可以自行好好长大的世界。可是三贵子牵连颇深,太阳女神真正陨落必然会将须佐之男唤醒,八岐大蛇暂时还不想这样。明明为了新世界的诞生,自己早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摧毁须佐之男,可自己却被对方拖住了。仔细想来,还是要怪须佐之男太过固执,若不是须佐之男以武力和美色轮番阻碍,自己早就将世人带到了新世界,哪用为这种事情纠结。
须佐之男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是说,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事事如谁所愿呢。
3.
“小姑娘看不出来吗?我是蛇妖。”八岐大蛇说。
办完外面的事回家以后发现须佐之男已经离开的感觉很不好。
八岐大蛇早该想到的,晴明那种对着伊吹的幻象都得问一句要不要离开这个狭小的狭间幻境的性格,看到须佐之男久久坐在樱花树下的身影怎么可能不做些什么。他最心爱的小羊羔不愧是自己在世上唯二的宿敌,果然在什么时候都能给自己带来大惊喜。总之,阴阳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成功地将神格结界边缘处固执等待夫君回家的须佐之男带到了平安京较为热闹的地方。
八岐大蛇以须佐之男为祭品所污染的区域就是平安京。除了处刑之神的神格庇护之处,世界已经化为罪人的乐土。只是现在,在八岐大蛇以禁术干扰过后,平安京的众人并不会深究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并不会往外探索太远。在这被圈定的范围内也能如往日般生活,多么有趣啊。
蛇魔在八岐大蛇周身嘶嘶吐信。小缘瑟瑟发抖:“不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确认一下您真的想来我们这里工作吗?”
“不是来工作,我来砸你们的场子。”看到小缘的神色,八岐大蛇无语道,“开玩笑的,我来应聘。不过,拐走了我的夫人这么久,居然不曾考虑过我上门时是怎么样的场景吗?”
小缘泪流满面:“您真的是编剧吗?我怎么觉得您以前的职业是演员。”
刚才的气势好吓人。说起来我们妖族也有什么极道文化吗?
八岐大蛇笑了一声:“竟然被你猜中了,没错,我以前当过一段时间演员,可能是因为太爱演了吧,老板觉得我太碍眼了,所以我只好做幕后写剧本,写了很久呢。我当演员的时候就喜欢改戏,明明大家都认同我改出来的效果非常不错,老板却觉得我完全把人家作者的意思给扭曲了,还问我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说明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那当然是因为我只不过是发掘了作者真正的精神状态而已啊。”
小缘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从八岐大蛇说起自己的黑心前老板开始,她就已经被八岐大蛇的节奏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