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晋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落满了雪,偶尔见得三两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神色瞧着也有些疲倦麻木。
往日的热闹不再,靠在客栈窗台上的人瞧着下方寂寥的景观,心下却是稍稍安心了些。
剜去腐肉后,方才能让新肉长出,重获新生。
修生养息,明年这窗台上的鹅黄春花才会绽的更鲜妍。
然而也有枝干没能活过这个冬季,终究是零落成泥,腐在泥里了。
“……我的儿!我的儿啊!!”抱着朱红匣子,装着半具白骨血肉,在门口哭到休克的陆夫人,和一夜花白了头发的陆老爷,前脚昏过去,后脚就给妙手回春的药王谷老祖给救醒。
“我原是觉得他们可恨,然而瞧见如今这副样子又觉得不忍。”古辰安朝一旁的方怀玉叹道。
穆公子找人买通关系,差点弄的陆芷白二哥头顶乌纱帽不保,不得已拿了钱去摆平,然而眼瞧着窟窿补不上来,又“恰逢”穆家求娶陆芷白,眼瞧着彩礼丰厚上心,穆若风又是同陆芷白自幼相识…知根知底的,怎么也比那戏班子拍戏写词,认识俩大字儿的穷书生好吧?
陆芷白到底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家,只知家中情形不妙,着实是被逼无奈,因而半推半就下也就点了头,肯了嫁入穆家。
嫁过去之后,便是夫为妻纲,回门来过一次后,便也甚少有音讯,偶尔几封书信也皆是说自己过得很好,叫他们放宽心。
再然后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没了音讯,陆老爷上门几次都没见着人,家仆也口风甚严。
虽然见不到人,但是却也知道那珠宝瓷器胭脂水粉,都是挑着最贵最好的送去,也没有听闻穆家有纳小妾的想法。
这总是骗不了人的罢,这样想着也就放宽了点心。
谁料到后面便是女儿失踪一事。
如今找着了人,却也阴阳两隔,知晓了那穆若风所行的畜生之事,亲眼瞧过了那些折磨人的刑具,一件件沾了血,都用在过那曾经如花似玉,娇丽可人的……
他们眼瞧着长大的亲生骨肉身上。
还是他们亲手推她入了这豺狼虎窝,给啃的骨头都不剩。
怎一个痛不欲生了得。
“我却是觉得痛快,”靠在明砂怀里的少女却蹙眉,“但是陆小姐想必…是不会高兴的…”
“丫头脾性倒是直爽,这点儿跟你师尊可一点儿都不像。”说话的少年瞧着比她还要年轻几分,生得一张娃娃脸,说话却老气横秋,嘿嘿一笑,还流露出些许…
滑稽的猥琐。
总而言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斯人已逝,香消玉殒。
一侧默不作声的方怀玉却是垂下眼,看向了自己的手。
还有些恍惚未定,心神不安,只因他伤不在身,现下还有些无法脱离出幻境,总有些许零碎片段。
在幻象中,自打他发觉了林天逸的失常之后,那活动轨迹也愈发固定,原还能在规则允许之内,稍加修改,后面竟是完全给钉死了。
他清醒的时候,可以控制自己的时间也一时比一时短,不得已兵行险招。
这幻境不过是穆若风同陆芷白的博弈之地,若是遂了穆若风,陆芷白的神魄便会为他所掌握,再无翻身之能。
陆芷白想赢,便需得林天逸动手在幻象里杀了他,然而彼时林天逸浑浑噩噩根本无法沟通,只是一味的哀求闪躲,他不得已…
下了重手。
不仅翻倍了刑罚压迫,还提前了原是还需等上几日的事件…
那瓷器也是他刻意弄碎,把林天逸压上去,果不其然,他这师兄到底是给激发了血性。
如此方能脱困而出。
方怀玉却高兴不起来,只因那鬼丹已碎,陆芷白同穆若风是玉石俱焚,没有一个能活的。
原本两道神魂还在纠缠不休,那穆若风毕竟作为主体,即便受了重创却还有一搏之力,然而在他拿到鬼丹,想毁去的时候…
翻腾个不停的,属于穆若风的神魂竟也停下了反抗,任由陆芷白的魂魄缠上他,压制他,其间流露出的疯狂之意着实惹人胆寒。
——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只可惜了陆芷白………
同穆若风的不同,陆芷白死意已决,他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而易举便毁去了她的魂魄,将它撕开,搅散。
飘飘然的好似一张薄纸。
想来是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给穆若风操控之时一同造下的杀孽。
因而甘愿引颈受戮。
属于陆芷白的记忆碎片零散无序,然而他却捕捉到了其中奇怪的一角。
是…
对林天逸的忌惮之意。
提到这个师兄,他不禁又头疼起来,心下难以言述的怪异之感萦绕在心头。
他原是瞧不惯林天逸的作风的,来的路上更是厮打几番分不出个结果,然而在秘境里被迫拜了堂,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