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筠竹没骗他们。
贺彦灵把乳环取下来时又飙了点儿血，但是不多，密码正确重获自由的惊喜感足以将那点儿微不足道的疼痛淹没。
极厚重的，头顶的盖子被推开了，贺含云乍见一点光明，几乎快要被那久违的亮光刺到流泪。
可他还是没有忘记那片阴云。
给他们解开束缚之后，周筠竹就又塌陷回了椅子，隔着眼罩“目送”他们离去，他脸上的表情淡淡，几乎称得上和蔼，又有一丝感伤。
而贺含云隔得那么远，又近视，却仍能看清周筠竹的样子，也或许是之前痛得太深刻，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周筠竹似乎真的对这里无比熟悉，甚至不用解开眼罩就能做好一切事情。
谁知道他在这里遭遇了什么呢？
贺含云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贺彦灵时隔许久，终于第一次穿上了整齐的衣服，居然有些不适应。
他陪贺含云站在楼梯口，恶意满满地看着那个男人，终于忍不住俯身，在贺含云耳边轻声道：“哥哥，我想看他被电击一回。”
可贺含云只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弟弟安静。
于是贺彦灵越发觉得哥哥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周筠竹有了些难以言说的柔软心思。
一想到这儿，贺彦灵心里顿时黑水翻涌，那醋意要被怒火煮开，聚成一瓢硫酸泼在周筠竹脸上。
但贺含云一直拉着他的手，让贺彦灵没了发挥跳脚的空间。
就这样犹犹豫豫地，两人愣站许久，竟然都没立刻出去。
过了一会儿，贺含云像是想明白了，牵着贺彦灵慢慢走回来，开口说道：“老师，我可以走近点儿吗？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我还想看看你，可惜又近视。”
他的声音微细，犹如蚊呐。
而周筠竹喉结轻动，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被贺含云上前两步紧抱住了。
贺含云鼻翼翕动。
周老师身上有格调高雅的香水味儿，后调，幽幽远远，木质香。
是在讲台上三步一词、五步一诗，传道授业解惑，桃李满天下的那个桃木味。
十分符合他从前的形象。
手指颤抖着拂过周筠竹的下巴、嘴唇，挺直的鼻梁窄细，等摸到眼眶时，他听到周筠竹的一声叹息，任由自己的手指隔着眼罩，在他的眼皮上捺来撇去。
贺含云在那一刻想了很多很多，多少宝贵的东西、珍惜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但他抬起头就看见弟弟的脸，用自己一摸一样的脸。
那张脸上的眼睛被额发遮住一半，眼尾捺出去，竟有了三分本不存在的乖巧。
这么好这么乖的坏弟弟疯弟弟。
不舍得，也害怕，但人总要权衡利弊。
于是衣袖轻轻一抖，贺含云的手心出现一支没了盖子的钢笔。
德国制造的细钢笔，深蓝颜色，斜体笔尖坚硬细长，能够在雪白试卷上挑出墨色的字词，自然也能插破皮肉，挑断、戳烂血管。
用大拇指堵着笔头，掌心紧握着笔身，贺含云表情冷淡高高扬手，目光落在极遥远的希望的远处，精神却降落在周筠竹的脖子上。
“噗！”
他狠狠地戳了下去，怀里的周筠竹反射性地闷哼一跳。但原本瘦弱单薄的贺含云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死死抱住了周筠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彦灵扑了过来，他本想直接折断周筠竹的胳膊，但贺含云低声吼道：“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