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斟酌很久,望着身体孱弱的夏知,顾斯闲放弃了。
他想,跌倒的话,膝盖会有淤青,小知了可能会疼很久。
顾斯闲想,自己到底变了。
他对上小知了,变得不够狠心,甚至优柔寡断。
这其实是不好的,因为心软往往代表失去。
他会站在这里,管理偌大顾家,就是因为他足够心狠。
可那又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的顾斯闲,一旦想做点什么狠心的事情。
就总会时不时想起,少年喝了烫水,疼得眼尾有泪,却呜咽着说不出话的样子。
想起后来,少年就算嘴巴的伤好了,吃什么都要吐出来,脸皱巴巴变成一团,他以为他是生气厌食,狠心逼迫他吃,少年就委屈的看着他,慢慢掉着眼泪,吃完了那顿饭。
找了医生,才知道少年的舌头已经变得那样敏感,吃一点盐,就可能咸到掉出眼泪。
于是少年的眼泪就从漂亮的珍珠,变成了黄蜂的尾针,扎在心口,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呼吸都有些发痛了。
少年流泪的模样,仿佛成了一个要在他心头安家的得意梦魇。
它喜爱顾斯闲心头的水草丰满,宜室宜家,于是嚣张的在他心上用锤子敲了坚固的地基,挖出他乌黑的血肉,揉成砖石,给自己搭了个坚固的房子。
从此久久住在了顾斯闲心上。
一旦恐怖狠心的野兽要蠢蠢欲动,它就要在他心上吵闹个不停,让他疼得不得不停下一切动作,只无助又彷徨的呆在原地——
被少年也许下一刻就要飞走的不安,和黑暗恐怖的独占欲,与这绵密的心痛来回拉扯,构成了一个不知所措,又狼狈不堪的顾斯闲。
……
顾斯闲闭了闭眼,想,算了。
难为小知了装了那么久的乖,当场揭穿了,恐怕又要闹腾生气,显摆他的坏脾气了。
于是就只嗯了一声,有点无奈的说:“睡吧。”
夏知就闷闷嗯了一声,在他怀里无知无觉的睡着了。
……
第二天起来,夏知一个激灵,想起昨天晚上说的话。
卧槽,傻子人设好像崩了!
夏知简直心虚的要死,一天都没敢直视顾斯闲,就窝小书房里搁那疯狂刷六级卷子。
还不敢刷两套。
夏知恨死顾斯闲了。
狗东西!!
……
但顾斯闲却仿佛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于是少年像只害怕的小老鼠,探头探脑,偷偷摸摸,三百六十度暗中观察了他很久。
顾斯闲偶尔无意回头。
就能看到少年敏锐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若无其事的望着窗外抽枝的迎春花。
少年一身绯红和服,在那春花烂漫处,皮肤雪白,红唇乌发,阳光蒙着细碎的光华。
一刹间,顾斯闲竟恍惚觉得对方在发光。
仿佛无意落入尘嚣的少年神明,下一刻,就要无牵无挂的回归天上去了。
而他是站在暗处的,对神明生出独占欲的贪婪凡人,然而对于神明的离开,凡人渐生无力。
——顾斯闲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啊……唔,你……傻咳咳,老……老公,你抱我……做,做什么?”
男人声音却很温雅,“阳光太盛了,宝宝皮肤嫩,不要晒伤了。”
于是他把要回到天上的少年神明,慢而坚定的牵回了他那一方人间。
神明又能如何。
就是太阳金乌,也能被锁链死死栓在人间,从此晨昏定省,不得半分自由。
……
察觉顾斯闲灵动的脑子好像真没发现他愚蠢的破绽后,夏知忍不住怀疑了好几天,患得患失了好几天,结果发现顾斯闲还是照常带他出高墙后,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或者说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开始摆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