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往郭奉仪身上看了几眼,见他衣着清贫,面色发黄,便知这人还在大齐为官时就两袖清风,临安那边无人,更无钱将他赎回去。
侍从端着盘子鱼贯而入,打破僵局,季怀真四下看了两眼,突然一笑,亲自去给夷戎将领敬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那群夷戎将领虽五大三粗,却性子豪爽直接,见季怀真一来示好,心中不快也去了七八分。季怀真一起身,齐人之中又有几人跟随,几番推杯换盏下来,不再似先前那般剑拔弩张,气氛尴尬。
燕迟往乌兰身上看了两眼,问道:“你来做什么?”
乌兰压低了声音:“他现在明面上是在替你大哥做事,我被瀛禾派来监……协助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妥?”
他说话夹枪带棒,咄咄逼人,燕迟一怔,听得一头雾水,再想追问,季怀真携着一身酒气回来,乌兰又往二人身上瞪了几眼,到一旁坐去了。
可那几个面生的夷戎人并不追随于乌兰,反倒自成一派,颇为注意燕迟的动静,时不时往他这边看上几眼。
燕迟不动声色,正要过去套话,季怀真却来敬酒。
他一来,燕迟只感觉周遭一静,一瞬过后,又再度恢复喧闹,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那纷扰之下又藏着一丝夸张刻意,无数道眼风往他二人身上落,打着窥探好奇。不止是夷戎人,齐人也好奇这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季怀真丝毫不在意那些目光,往燕迟案前一坐,为他斟酒。
酒壶刚被拿起,手腕就被人擒住了。
他盯着季怀真:“许大夫说让你好好养身体,不让你喝了。”
“所以你今日不请自来,是来抓我喝酒的?”季怀真一笑,“殿下,松松手,旁人可都看着呢,你现在是陆拾遗的夫婿,小心落得个朝秦暮楚的名号来。”
燕迟不动,只固执地盯着季怀真。
倒是一旁的乌兰,伸手往燕迟副将头上一拍,阴阳怪气道:“你看什么看,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贴过去看,那看得多清楚。”副将叫苦不迭,立刻收回偷窥目光,只举杯假装喝酒,不明白哪里触了乌兰的霉头。
季怀真闻言一笑,收回手,煞有其事道:“……有些应酬总是推不掉的,该喝还是得喝,既然有人看着,那我就不喝了。”
又有侍从来为二人更换碗盘,二人挨着坐,既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疏远,燕迟更是以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压低了声音道:“郭奉仪这些人怎么办?临安那边可有消息说要将他们赎回去?”
季怀真摇了摇头,平静道:“李峁自顾不暇,连登基大典都没有功夫操持,既要稳住刚建立的政权,还要筹钱养军队,连自己被掳走的老爹都顾不上,更别说这些人,你看着吧,他要过些时日才能派人来上京交涉。”
燕迟若有若思地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觉得李峁能撑多久?”
“你问我?”季怀真一脸好笑地看了过来,那眼神别有深意,“那要看殿下。”
燕迟也跟着一笑,又问道:“我猜留下来的这些人里,也不一定全都是因为家中无人将他们赎回临安。比如那个郭奉仪,我反倒觉得他也不愿此时就回临安去。”
季怀真听出燕迟的旁敲侧击,不吭声了。
燕迟又道:“陆铮又是如何想的?”
季怀真笑道:“殿下,差不多得了,没完没了了还,真当我是乌兰不成,靠你三言两语就能让在下乖乖听话,将一切尽数告知。你什么时候也会这等拐弯抹角的功夫了。”
燕迟轻哼了声,将季怀真上下一看,那目光明显在控诉谁才是将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见那拓跋燕迟凑近了,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小声道:“季大人,你若少些心眼,少些打算,少些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我也不用费这功夫了,我是为了谁?”
此话一出,季怀真霎时间心软了,只摇头苦笑,趁四下无人注意这里,也压低了声音,回敬道:“这话你骂不着我,有本事去骂你大哥,若他少些心眼,少些打算,不那么难对付,我也用不着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了,你也说说,我做这些是为了谁?再说了,你现在的心眼算计加起来,可是一点不比我的少,我的好殿下,别来撒娇卖痴了,我不给你捣乱,你也不许来干涉我,如何?”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提议要比试投壶,酒过三巡,齐人与夷戎人心中那股互相不服气的劲儿又暗暗冒出来,互相起哄叫喊。燕迟见状,摇头道:“夷戎人擅骑射,投壶又能如何难倒我们。”
季怀真一听,颇为不服气。
“殿下有所不知,擅骑射,未必就擅投壶,未曾比过,你又怎知我们齐人差你们一节。”话音一落,已有人要去吩咐侍卫将投壶用的器具呈上来,不曾想却被季怀真以眼神制止。他看向乌兰,继而道:“乌兰去,你是夷戎人,去挑你们夷戎人擅长的器具,今日就叫燕迟殿下开开眼。”
乌兰被季怀真一使唤,本想发火,不知想起什么,忍气吞声地走了。
那几个面生的夷戎人跟在他身后一起走出去。
季怀真一看燕迟这副有备而来的模样,自知瞒不过他多久,方凑近了,低声道:“我知道今天殿下临时杀来是为什么,若想套我话,光明正大问就是,再不济,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也可,凭你我是什么关系,那还不是你动动手指头,就立刻将我拿下了?”
他目光中满是狡黠,满是志在必得的拿捏,看得燕迟心中一阵悸动。不知怎的,又忽的想起二人当年在汾州,季怀真整天那副对自己算计利用,还理直气壮的模样来。
燕迟轻声道:“我现在就要用旁门左道的法子了。”
季怀真一惊,不信这样多的人,燕迟的脸皮又那样薄,还能如何旁门左道。
谁知下一刻,就见这小子满脸正色,众目睽睽之下,随身掏出个药包,面不改色道:“季大人,劳烦问一下,后厨在哪里,我得先替某人把药给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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