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二十六年,大齐都城临安被鞑军攻破,其皇帝被夷戎生擒,太子下落不明,大皇子逃脱,一干大臣在太傅季怀真的带领下被夷戎强行“请”回上京。后又于临安边界发生两次战役,夷戎与齐军前后合力歼敌供十万,鞑靼首领洪如身陨,其首领之子阿苏尔被生擒回上京做质,临安彻底成了无主之城。
苏合可汗中箭而亡,不论是在上京的夷戎人,还是仍在敕勒川的剩余草原十九部,得知消息后,皆挂起黑色经幡以敬哀思,其灵柩送往关外下葬时,更有万人前来为其扶灵。
与此同时,又一消息传来,大齐皇子李峁纠集兵马,以复国名号自立为王,占据临安。
夷戎大军开拔回上京,行至离上京仍有数城距离时停下休整。
对抗鞑靼与瀛禾时,燕迟獒云这两兄弟暂时联手,危机一过,便又各自为主,连锅里的饭都吃不到一处去。
苏合一死,燕迟更是沉默,然而眼前危机不断,根本不给他悲痛的机会。
阿全与白雪被瀛禾的人带走,鞑靼尚有余军在附近游荡。上京更加暗流涌动,皇位之争就落在这三兄弟头上。
三人不相上下,各有长短。老大瀛禾虽出身差些,却运筹帷幄,这些年战功赫赫,一举拿下上京,更不提还是苏合的长子;老三獒云母族势力庞大,这两年虽逐渐式微,仍不可小觑,更是与燕迟联手立了奇功,斩杀对方大将,生擒皇子,击溃鞑靼在大齐最后的势力。
可最让人不敢轻易断言的,便是七皇子燕迟。
同样战功赫赫,同样继承了母亲留下来的小部分势力,受人拥戴,还是苏合生前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齐人与夷戎人的孩子,是叶红玉的儿子。
这身份从前于燕迟来说是阻碍,在当下却是关键。
这是齐人的江山,齐人的土地,叶红玉在齐人心中更是枭雄一样的人物,若齐人之中再无人可扭转乾坤,那么接下来齐人向着谁,谁能在他们面前说上话,谁的赢面就大。
夜幕降临,那饱受战争侵害,伤痕累累的大地上鬼火狐鸣,百废待兴,民众如干涸土地盼着雨水般,盼着明君救世。
趁燕迟与乌兰正商议军事,季怀真避开众人,一瘸一拐,孤身前往獒云的营地中去。
帅帐外的守卫正要拦他,却听帐内的獒云命令道:“让他进来。”
獒云背对他而坐,正将什么东西收起,季怀真只瞥了一眼,便看清那是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马,边缘光滑油亮,显然时不时被人拿出放在手上把玩,是最常见的父亲雕给儿子的小玩意儿。
季怀真问:“那是苏合可汗做的?”
獒云冷冷看过来,阴沉道:“季大人来做什么?总不是为了关心我这败寇如何思念父亲吧。”
见他一副心灰意冷的受挫模样,季怀真莞尔道:“大局未定,只是鞑子被你们打得还不了手而已,你如何就是败寇了。”
“有话直说,你们齐人说话就是弯弯绕绕太多。”
季怀真开门见山道:“我要你把武昭帝交给我,你想做的事情,我帮你办到。”
獒云回头看着季怀真,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那轻慢目光仿佛在说“你一个瘸子还想斗倒瀛禾”,但意识到季怀真并不是在夸夸其谈,眼中嘲弄之意很快消失殆尽,逐渐认真起来,突然笑了笑,摇头道:“他是燕迟给我的筹码不错,却也是个烫手山芋,他是大齐的皇帝,注定活不长,谁把他杀了,谁就是齐人眼里的众矢之的。”
“你说得不错,谁杀了他,谁就是众矢之的,可你们夷戎人的眼中钉,在我这个齐人手中却是能发挥大作用。”
獒云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看着季怀真。
一阵沉默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串钥匙,交予季怀真手中,又道:“你入京之后,我会想办法与你传递消息。”
言下之意,竟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回上京。
“你要去哪里?”
“不用你管。”
季怀真正要转身离去,又听獒云道:“季大人,你斗不过他的,趁着还未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学我尽早给自己找条后路。若是日后你与燕迟能留下性命过上过避世的生活,说不定已是我这大哥手下留情。别再想着加官进爵,过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了。”
“加官进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前我要这些,现在不要了。”
帐外的风吹进来,吹得季怀真发丝飞扬,他伸手一挽,不知想起什么,微妙一笑,沉声道:“是人就会有把柄,是人就会有软肋,瀛禾用‘情’算计苏合,算计燕迟,焉知自己就不会被‘情’算计?只要他心中还有所念之人,所求之物,我就一定还有机会。不说反败为胜,但我就算舍出这条命,也要……”
也要为阿全挣出个未来,为燕迟挣出个凭栏村来。
季怀真不再多言,抬脚往燕迟的营地中走去。
他走路一瘸一拐,一深一浅,左腿残了,右手废了,国破家亡,本是人生最失意最狼狈之时,肩膀上压了千斤重的担子,可步伐却无比轻快,向那亮着灯盏的营帐步履生风地去了,因为他知道里面有他可为之奋斗争取之人。
季怀真心中的那簇不信命不信天的野火,见风就长,又蹭得烧起来了。
营帐内,燕迟怔怔地坐着。
他面前的托盘中正摆着一枚染血的箭头,乃是从苏合体内取出的。听见季怀真回来的动静,只微微侧了侧头,沉声道:“我的人打探到消息,上京那边还没有传来大齐太子被擒的消息,应当是他将此事压下去,只把阿全秘密带回,既如此,阿全应暂时是安全的。他也没有自立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