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尔怒不可遏:“他是齐人,不是你放走的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拓跋燕迟?”
此话骤然一听,只以为阿苏尔在无理取闹,然而见他怒容中,眼神又清明无比,紧紧盯着燕迟与自己的反应,试探意味昭然若揭。
季怀真突然道:“为何不能是他?”
果不其然,听燕迟道:“我一早上都在这里,若不信,问季大人的侍女便可。至于我昨晚在何处,殿下应该最清楚不过。”他冷冷看着阿苏尔,并不避讳已发现他偷看一事。
乌兰立刻软下嗓子,在旁边附和道:“燕迟殿下确实从未离开。”
在众人眼中,乌兰是季怀真的心腹,又怎会撒谎帮着燕迟一个外人,将风险往季怀真身上引。
季怀真也顺势道:“我昨夜在何处,今早又在何处,阿苏尔殿下最清楚不过。”
二人一唱一和,连话中讥讽语气都别无二致,看似在把黑锅往对方头上扣,却在一问一答间替对方撇清了关系。阿苏尔目光阴沉地盯着二人,一时无话,视线最终落在季怀真身上,又装模作样的发了通脾气,下令彻查此事,派人去追查李峁下落。
他一走,季怀真立刻回身,看着燕迟压低声音道:“是你将李峁那软蛋放走了?”
燕迟先是看着季怀真笑了笑,继而站了起来,反问道:“李峁就是我抓回来的。我将他交给阿苏尔,阿苏尔帮我找陆拾遗,我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先抓再放?况且两年前,我与李峁的私人恩怨你不会不清楚,我不杀他已是万幸,又为何要放他走。”
季怀真拧眉不语,明显不信燕迟的说辞,此时有能力放走李峁的分明只有燕迟一人。可这话也提醒了季怀真,燕迟为何要将李峁放走?
继而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了李峁什么事情。”
燕迟不再理会他,转身往殿外走,仿佛等在这里,就为了阿苏尔发现李峁遁逃后一通大闹,阿苏尔闹完,他也该走了。
瞧着他的背影,季怀真突然有股吃了哑巴亏的烦闷感。
乌兰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季大人,也该轮到你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季怀真无奈道:“他这两年都这样?说话藏一半露一半。”
乌兰沉默一瞬,继而意味不明道:“和你重逢以后,已是他这两年来话最多的时候了。他这样有什么不好,若是还和从前一样,把心中所想所思都放在脸上,还不被人把骨头都给啃干净。”
就在这时,燕迟又突然转过身。
“阿苏尔生性多疑,有些话,若答得太干脆,他不会信,非得问上第二遍,以利益相逼走投无路下说出的话他才能听进去。这人嗜血好杀,又乐于聚众淫乱,若是不能一击得手,他必定带兵反扑。”他抬头一望这宫殿,笑了笑,“只可惜这里守卫森严,还不知李峁这前朝皇子,是如何逃走的,他一逃,必定召集兵马复国,于夷戎、于鞑靼,都是个威胁。”
季怀真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着燕迟离开的背影,不住惊讶。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乌兰,乌兰却冷冷一笑:“看我做什么,想来聚众淫乱一事,你们齐人该颇有心得。”
翌日,季怀真本要按原定计划来与白雪见面,奈何李峁一跑,阿苏尔又加强了对他与剩余大齐官员的监视控制,迟迟找不到机会与白雪碰头。
他反复思考着燕迟昨日临走前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猛然间茅塞顿开,一颗心狂跳不止,冷静下来后,找阿苏尔去了。
阿苏尔正在殿中被人喂着吃葡萄,那侍女酥胸半露,将一颗沁着水的葡萄至于胸脯之间夹住,再倾身喂给阿苏尔。见季怀真来了,他毫不意外,反倒把他晾在一旁,直到一盘葡萄吃干净了,才一擦嘴,悠悠哉哉道:“季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季怀真沉声道:“那夜他对我说,已因陆拾遗一事与他大哥瀛禾起了冲突,他坚持要进攻临安,只有攻下临安,才有机会救陆拾遗一命,瀛禾却要返回抢占上京。他还说他早就不服他大哥,觉得瀛禾事事压他一头,故意把陆拾遗还活着的消息泄露给他,为的就是让他留下,不与他一起争夺上京这处要塞,怕他军功高过他。”
阿苏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季怀真一番话,倒与他打听来的差不多,况且临安城破之时,燕迟孤身留下找寻发妻一事也属实,这才有几分信了。
季怀真怒道:“我将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也领着齐人归顺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我姐姐。”
阿苏尔又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他道:“不急,你姐在我手里,安全的很,季大人放心,你于我来说还有用,我又怎会苛待于她。只是我帮你找到了姐姐,你眼下只为我带来了一条我早就知道的无用消息,况且齐人也未必顺服,你一样事情也没替我办到。”
“你还要如何。”
“我看那燕迟与瀛禾还不够反目成仇,他依旧畏惧他大哥。否则怎会只在这里发牢骚而不反抗?你可有办法劝服燕迟,让他回上京,与瀛禾争权夺势?谁拿下上京,谁就是夷戎未来的大可汗,想他拓跋燕迟仅为了一个陆拾遗就可放弃大好局势,料想也是儿女情长,心无沟壑之人,我相信以季大人的手段,定有办法。”
季怀真隐忍不发,不答应,却也不拒绝。
阿苏尔又得寸进尺道:“我还有一烦心事,武昭帝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现在李峁又跑了,你可有办法为我探听出武昭帝的下落?若这两件事情办到,我非但将令姐恭恭敬敬地送回来,还可送你二人远走高飞。”
此话一出,季怀真勃然大怒,猛地将他面前桌案上放着的银盘酒壶扫落下去,咬牙切齿道:“你根本就没想把我姐还给我。”
阿苏尔慢慢笑了,愉悦道:“季大人,是你自作聪明,卖国求荣。焉知从你自投罗网的那天起,一切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季怀真不住粗喘,半晌后平静下来,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走投无路被逼入绝境。
“齐人现在这些被你掳来的官员,还活着的,各个贪生怕死,贪图享受,你若要他们顺服,可威逼利诱,也可毁其意志。女人,钱财,权利,地位,都是他们想要的,你给他们想要的,不愁撕不出道豁口问出武昭帝的下落。需得以你的名义办场宴席,设宴之地必定得仔细挑选,能展现你族威慑便可,但不可是宗庙这等地方,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将拓跋燕迟也叫上,我,我会见机行事,游说他。”
阿苏尔想了想:“你们平时上朝的地方?”不等季怀真说话,又自顾自道,“不好,那等地方从前也是天天去,想必是早就看腻了。”又四下一看,恶毒道:“还是你们齐人会享受,连皇帝寝宫都这样大,我看前殿收拾一下可容纳二三十人,这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男人睡女人的地方,谁不想进来一看。”
季怀真一番暗示已然起了作用,他冷眼旁观,还不知是谁自作聪明。
面上却一副屈服受辱之态,眼睛往下一垂,遮住那狼子野心,恭顺道:“就按大人说的办。”
他心想:事到如今,也只有跟着燕迟赌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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