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满脸懊恼,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不可如此教你,江山易主,日月更迭,乃再寻常不过,大齐只是气数尽了,又何错之有……我方才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见,也不许学给你舅,否则下次来就不给你带吃的了。”
他赔笑着看向一旁怒目而视的白雪,讨饶道:“我知错了,今日这话,你也不许学给你家大人。你和阿全一样,一心向着季怀真。”
一通大大小小,阿全也听不明白,只知道路小佳只顾着说话,没给他喂吃的,当即眼巴巴站在一旁,张嘴等着,怕路小佳看不见似的,嘴巴越长越大。
一枚炒蚕豆如愿以偿地落在阿全口中,路小佳一边喂,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白雪。
此时距离恭州之战已过了两年。
两年前大齐曾命悬一线濒临国破,鞑靼人挥兵南下,点名要大齐交出虐杀鞑靼士兵的陆拾遗,仗虽大胜,可大齐为避战,还是决定将陆拾遗交出。
季怀真带兵压阵,亲自将陆拾遗送去鞑靼,换取两国和平,只是不曾想陆拾遗突发恶疾,暴毙在去恭州的路上,送去鞑靼军营的,只是一具尸体。
鞑靼人又怎会甘愿?
季怀真只身去往鞑靼大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翌日一早,鞑靼人把那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带走了。
此事结束后,大齐皇帝立刻下令迁都临安。
相比于上京靠近前线,临安在位置上更加偏南,且背靠大泽,原本就是皇城,有现成的行宫,只不过因早年武昭帝常亲自督战亲征,才把都城迁去上京。
要认真了说,临安旧都还要早于上京,就连上京的皇宫,也是按照临安的皇宫,建了座一模一样的出来。
可谁知迁都路上皇帝突发中风,命太子监国。
人人都以为这下季怀真要只手遮天,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季怀真仿佛突然改了性,一改往日党同伐异,无法无天的做派,整日寻花问柳,骄奢淫逸,恨不得日夜住在“红袖添香”中。
于监国一事上,还是大皇子李峁与御史大夫陆铮从旁协助得较多,大事面前,季怀真才出面。
不少人对皇帝中风一事心中抱有揣测,怎么陆拾遗和皇帝都是在路上出事?逐渐有声音传出,说陆拾遗没死,只是被他的政敌季怀真给秘密囚禁起来。
更有人说,曾见过大将军梁崇光风尘仆仆从金水赶来,回来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季怀真给打了。
梁崇光怒气冲冲,迁都一事何等重要,本应由他护驾才对,为何季怀真的兵不打鞑靼人,偏要在金水拦着他。
此话一出,在场文武百官登时心中各有猜测,然而大势已定,就算梁崇光回来又如何?
大齐百官是最有眼色,最会审时度势的一群人,谁又会为了一个年事已高,明摆着被架空,随时会退位的皇帝,而去得罪季怀真?
那可是未来皇帝的亲舅舅。
季怀真被打了也不恼,只淡定一笑,擦去嘴角血迹,将梁崇光这个刺儿头交给陆铮去对付。
从前季陆两家最水火不容,可反倒是陆拾遗一死,季怀真与陆铮的关系却莫名好起来,大有互相兜底,成忘年交之势。
去年开春之时,鞑靼卷土重来,再次发兵,从镇江三山一路南下,竟比先前更加声势浩大。
大齐迅速征兵征粮,然而国力日渐下颓,且可用将才屈指可数,纵使梁崇光用兵如神,可仅他一人,又哪里抵挡得住有备而来的鞑靼大军。
最先沦陷的是汶阳,接着是汾州、恭州等周边小城。
直至鞑靼人一路打到旧都上京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夷戎大军突然从敕勒川开拔,一路南下,如他们信奉的狼神般集结迅速,凶猛无比,从鞑靼人口中撕出几座城池来,紧咬在他们身后,两军一路从北打到南,眼见离临安不过数城之距,齐人已退无可退。
眼见只剩临安这一处净土,还不知能撑到何时,因此人人自危,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不少人想逃离临安,可大半国土都已沦陷,又哪里有未受战火纷扰的仙乡桃源?只好认命般留下。
思及至此,路小佳烦闷不堪。
不知季怀真给白雪喂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她如此忠心耿耿,眼见鞑靼和夷戎都兵临城下了,她还誓死效忠季怀真,也不知为自己打算。
他犹豫着开口:“眼见他们就要打过来了……你家大人可是说过,要战,还是要降。”
白雪冷冷看着他:“你怕了?你要怕,我差人将你送出临安。”
路小佳不住叫冤:“我又哪里有这个意思,我自然是要留下来护着你的,就你这不顾性命替你家大人冲锋陷阵的模样谁能放心,我就是……就是……”
路小佳说不下去了,过了半晌,叹口气道:“帮我把烧饼送出去吧,师傅在时最疼烧饼,不能让他出事。”
白雪看他一眼,一丝懊恼愧疚之情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一旁偷听的阿全擦了擦嘴,忧心忡忡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雪皱眉道:“殿下……”
阿全眼泪汪汪,像只小狗般往白雪身上凑,要去抱她撒娇,低声道:“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他们都说大大一来,我就要死了。”
白雪正要细问是谁这样信口开河,却见一人从假山后转出,声音不悦又不屑,已不知静站在一旁听了多久。
这人玉冠束发,一身大红朝服将整个人衬得器宇轩昂,俊美无俦。
“有你舅在,谁敢要你的命?当你舅舅死了不成。”
阿全惊喜大喊一声:“舅舅!”
他张开手向着季怀真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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