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鞑靼人在集结军队,又有三千骑兵在来的路上。预计今晚就到。”
待鞑靼军队汇合之后,怕是会立刻攻过来。
若此时撤退逃跑,鞑靼大军将长驱直入,将他们赶尽杀绝不说,更是会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屠过去,便是先前从凭栏村逃出去借住邻村准备随时回敕勒川的草原十九部游民,也都在劫难逃。
路小佳面色惨白地往椅上一跌,喃喃道:“一千人对六千人,这六千还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完了,这下真的是一场血战了。我师父果然没说错,陆大人一出事,我也小命不保。”
燕迟静了半晌,斩钉截铁道:“我现在就送你走。”
季怀真睨他一眼:“你跟我一起走?”
燕迟摇头,换来季怀真一声冷笑:“那就别说傻话,现在跑有什么用,只要不翻苍梧山,被追上了也是死的命;便是立刻翻山,冻也会将人冻死,除非你去汶阳城……”
季怀真突然收声,一怔,继而若有所思。
燕迟与路小佳一同看向他,只听半晌过后,季怀真语气微妙道:“……谁说就一定是死局了。”
他转头看着燕迟:“我自有办法,你去通知巧敏,鞑靼人多骑兵,在必经之路挖几个暗坑,戳些匕首剑器进去,能坑死几个是几个。”
燕迟刚要犯倔,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改了主意,转身出去找巧敏部署机关。
而季怀真,则将自己关在房里,直到晚上才出来。
左右一看燕迟不在,才放心找到路小佳,将屋门一关,面无表情地盯着人瞧。
路小佳被他这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不自在道:“陆大人有什么事,吩咐就是,贫道这人没什么长处,唯独识趣儿。”想了想,又小声补充道:“……只是贫道的身心都是白姑娘的,给不了旁人了。”
季怀真没搭理他,沉默许久,才沉声道:“我要你帮我两件事。”
“什么事?”
“先问你一事,虽不曾见你出过手,但你的功夫较之燕迟如何?”
路小佳一愣,继而笑了,不是平时装疯卖傻的憨笑,而是换了副神情,如同能洞悉人心般,看着季怀真暧昧一笑,摇头道:“第一,我打不过燕迟兄;第二,我也不会这样做;第三,你二人想到一处去了,一个时辰前他找到我,要我开战时将你打晕带走。”
季怀真一怔,又是一阵耐人寻味的沉默。
许久过后,他轻吐二字——“蠢货。”
这是一句不情不愿,藏着十足情谊的“谩骂”。
这骂声一出,路小佳便知第一件事做不得数了。
季怀真喉结一滚,又道:“第二件事,你连夜进城,把两条消息散出去,第一条,说逃犯陆拾遗卖国求荣,在汶阳周边集结亲卫军,以凭栏村为据点,联合鞑靼蛮子要攻下汶阳城。第二条,就说鞑靼人先一步得知陆拾遗藏在凭栏村,要将他抓住与大齐谈条件。”
路小佳面色一变:“大人这是何意?怎可自毁清誉?投敌叛国可不比寻常罪名。”
“你别管,照我说的做就是,把消息散出去,越夸张越好,越严重越好。我要汶阳城一夜之间都知道我人在凭栏村,都知道他陆……”
路小佳面露疑惑。
季怀真及时改口道:“都知道我陆拾遗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一来,‘季怀真’一怕我向鞑靼人泄露战区布防,二怕鞑靼人真的将我抓住敲竹杠,势必会带兵来缉拿我,届时碰上鞑靼铁骑,他们想坐视不理都不行,这就叫借刀杀人。”
陆拾遗算计他这么多次,也该让他季怀真占一次便宜了。
路小佳盯着他看了半晌,继而皱眉,指出这一险计中的最大变数:“不妥,若那什么季怀真的人晚来一步,我们先被鞑靼人屠尽怎么办?若是季怀真的人早来一步,将大人你抓走,又该怎么办?”
“那就只好赌一赌了。再说,你可有别的办法凭空变出几千骑兵来?”
“这计划太过冒险,陆大人赌什么?又拿什么做保障?”
季怀真冷冷一笑,不说话。
他赌什么?他的赌注可非比寻常。
他不赌气运,不赌时机,赌得就是夷戎皇子拓跋燕迟对大齐权臣陆拾遗的真心。
赌不管哪种情况,燕迟都会叫他爱怜的“陆拾遗”活下去,在季怀真这里,输就是赢,赢就是输。
“陆大人?”路小佳见他表情不对,怎么突然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满脸怨怼不甘,像东西被人抢走了似的,只叹气道:“我答应你就是了,现在就动身,天亮回。”
季怀真把头一点,又突然道:“可否请道长算上一卦?”
“算什么,不会也要我算这些人的命数吧?”
“也?”
路小佳摇头道:“没什么。陆大人但说无妨。”
季怀真沉吟片刻,垂下视线,平静道:“算姻缘。”
路小佳一怔,哈哈大笑,不等季怀真来问,便去牵马。
皎洁月光下,黑夜白雪,那白衣道士骑着骏马,身背一柄永不出鞘的长剑,回头朝季怀真一笑,意味深长道:“大人既凡心已动,想必心中早有答案,这姻缘,也就不必算了。”
季怀真看路小佳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道:“谁说算的是我和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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