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张子涵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她站在楼道里看看,没看见什么人。于是她又往楼梯间那边走。她看见电梯开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闪了进去,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她疑惑地转了一圈,是看见几个人,一个年长的男医生从他身边经过,但肯定不算是“爷爷”。
张子涵走回病房,对小朵说:“我没看见啊。什么爷爷。是病人还是家属啊。”
“穿着病号服,”小朵说,“大概是看到我的样子伤心了,看见透析仪器又害怕了。有的新病人是这样的,会哭。我还说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叫这个爷爷进来聊聊,我开导开导他。”
“那我再去找找看吧。”张子涵站起来说。
“算了,”小朵制止她,“你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你上哪儿找啊。”
……
许老爹回到病房,先吃了片高血压的药。他捂着心口坐在床上,好长时间没缓过来。
红姐冲完饭盒回来了,看见他就问:“怎么,去见到了?孩子怎么样?真的会是许总的……”
提到“孩子”,许老爹突然又不行了,擦了两把眼圈,说:“这孩子跟小卿可太像了!那个灵气,长相,尤其是眼珠滴溜溜的,机灵劲儿和小卿小时候一模一样!她一定就是我孙女没错!可是……可是……”
“那还不好吗。”红姐也替他高兴,不过想到孩子的病,她又难过了。但她还是劝许老爹:“你别太激动,当心身体。孩子这不是在治疗了吗,现在医学发达,而且许总那么有钱,肯定能治好的。”
“这个死狗崽子许少卿!”许老爹咬牙切齿地骂出来,眼泪也流下来了,“怎么忍心就这么蒙我。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才知道啊!”
红姐眼眶浅,也跟着擦起眼泪来了。
其实,疑惑还有很多。那个孩子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前夫“员工”是什么样的人?许少卿是什么时候介入人家的婚姻中的?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许少卿现在和那个家庭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小姑娘病到什么程度,能治好吗?这一切是不是总有一天需要解决,许少卿这个狗儿子没被发现的话还打算瞒他老子一辈子吗……
……他都不知道。
但许老爹觉得,至少现在,那一切都不是最最重要的。
他只想听许少卿自己说。对。我有个孩子。你有个孙女。
让他直接在小琴墓前上吊都行。
……
许少卿之前答应他老爹年前带他去墓园看母亲。于是,许老爹出院那天他就开车去接人。
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红姐情绪低迷,没跟他吐槽老爷子。许老爹更是奇怪,竟然连每次见面必然询问的相亲进度都省了。
他问用不用送红姐先回家,红姐才回了神,说自己走就行,让他直接和老爷子去墓园。
红姐出病房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
许少卿:“……”
他看老爷子:“爸?”
老头说:“走吧。”
快过年了,去扫墓祭拜的人不少,墓园里不像平时那么冷清。墓园门口卖花的生意也很好,花篮花束都多进了几种。不过,他们并没有挑选那些多姿多彩的新品。许少卿还是按照两人的习惯买了一盆带土的白色雏菊和一支修剪好的玫瑰。
老爹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玫瑰,许少卿一手拎着花盆一手抓着根扫帚。
到了许少卿妈妈的墓地,许老爹在旁边的水管子那里接了半桶水,打湿了抹布,开始仔细地擦洗墓碑。墓碑一半写着“爱妻钟琴怡”,另一半是空的。
在这种冷天里,手一接触到水马上就会凉得发疼,更别说一直抓着一块湿漉漉的布在冰凉的墓碑上擦来擦去。但许少卿没有阻止他爸爸。因为老头子是一定要亲自把墓碑上的泥点子擦干净的。
许少卿先把墓碑底座旁边的枯枝扫开,把雏菊摆在那里。接着把周围也都清扫干净。然后他就站在远处,看着。等他爸擦完墓碑,就会走过来,当着他妈的面儿,重申许少卿的人生终极大任务,然后质问他进行的怎么样了,接着把生者的生存意义强行与死者的美好祝愿联系在一起。
还记得去年答应你妈的话吧。今年有什么打算?
平常忽悠我也就算了。今天在这儿,可不能骗你妈。你可别光说啊,你能做到吧?
你妈最大的愿望就是……
她临走的时候……
巴拉巴拉……
每次都有雷同,但每次又有些不同。但整个听上去好像又其实没什么不同。
许少卿预判到那些重复长起的倒枪刺,赶在老爹之前,自己先撕完了。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真正的不同。许老爹走过来的时候,直接是一个问句。
“小卿,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许少卿疑惑地看着他爸,不知道这是疑问句还是设问句。
许:“嗯?”
老许:“嗯个屁……”
许老爹那脾气,差点脱口而出“我想问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害我和我孙女十年骨肉分离害我天天担心你无亲无后无人送终”,但他控制了自己。姜潜说,孩子的事儿瞒到现在,肯定是一年比一年无法开口,要理解少卿。他毕竟当时还小,还治过病矫过同,心理肯定会比一般人敏感的。反正小朵就在那儿又跑不了,最好循循善诱让少卿自己说出来,让他觉得家人可靠才行,事情至此也算形势大好,千万不要再施压了。
姜潜还说,他会继续深入了解,再跟舅舅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