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半夜,雨声渐渐缓了下来,叮叮当当地敲在人的耳侧。
喻绫川长长的黑睫微微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谢清岑已经睡熟了,屋里静得很,只能听见冷雨下个不停。
喻绫川扶着床,悄悄坐了起来,抱着膝弯缩成一团。他是被冻醒的。卧室里不算冷,只不过谢清岑身上太凉,还非要搂着他不放,像是身上缠了根讨厌的巨蟒。
喻绫川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往床边动了动。那把匕首被他丢在了床下,明早要是忘了,说不准会一脚踩上去。若是不小心割伤了脚心,那可是很痛的。
喻绫川倾了倾身,伸长了手臂,收拢手指,将匕首抓在了手心。借着外头稀薄的光,他看清了这把匕首的全貌。匕首刀口呈三棱状,匕首柄端缠了数圈蛇形花纹,形状繁复,看上去是某种尊贵身份的象征——谢清岑大约是将自己的贴身匕首直接丢给他了。
他拿着匕首的柄端,对着光转了转。匕首的刀锋在月光下镀了一层银霜,血槽里泛着森冷的寒气。这种三棱匕首是很危险的,比普通匕首更能留下深刻的贯穿伤,很容易造成内部脏器破裂。而且它还很长,几乎和喻绫川的小臂一样长,估计谢清岑用的话能轻轻松松把人捅个对穿。
……所以谢清岑干嘛把这种东西丢给他,什么意思啊。吓唬他是不是。他可是被吓大的,不吃这一套。
喻绫川暗自腹诽着。他伸出另一只小臂,想比划比划它到底有多长。可刚等他抬了抬手,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你干什么?”
谢清岑惊怒交加地打飞了他手上的匕首。三棱利刃被打飞了十多米远,铮的一声掉在地上。喻绫川被吓了一跳,手腕被谢清岑的力气震得发木,脊背上霎时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从来没见过谢清岑如此生气的模样,吓得唇色都苍白了下去。谢清岑在他面前一向是冷静自持的,即使现在黑化了对他也还算温柔小心,但现在对方说话的嗓音都变了调,像被激怒的猛兽:“你要自杀?你是觉得死了就能见到他们了是吗?”
“我没有要自杀……”
喻绫川拼命摇头辩驳,可惜他有前车之鉴,谢清岑并不会轻易相信他。他被吼得眼睛发涩,泪水先一步淌下来,可又怕哭出声来会让对方更生气,只能竭力压抑着喉腔里的呜咽,拼命往床里面缩。但湿哒哒的液体很快糊满了他的面容,顺着下颔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一直流到他洁白的睡衣里去。
谢清岑被他的模样弄得心底酸涩至极。他抓过喻绫川的手,仔细地检查上面有没有伤口,只觉一阵剧烈的后怕——他睡觉向来很浅,喻绫川一动他就醒了,本想看看对方准备在做什么,却看见对方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那一瞬间谢清岑的第一想法是解脱。他从来不曾怀疑,对方的刀口是指向谁的。
可是他错了,大错特错。一向心软的小喻即使再厌恶他也不会杀死他,只会疲倦地了结自己。
一切悲剧像是已经重演,或是赶在重演的路上。既定与未定的路线里,过去与未来的他在不断选择,不断碰壁,互为回音,映作镜像。而在这个复杂的结构中,命中注定的永恒之网将一切时间小径困在牢中,每一种可能都逃不出结局的掌控。
谢清岑感到一种如浴寒冰的沮丧。他抓住喻绫川的手,最后一次问:“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没了他们你活不了了吗?”
喻绫川被他吓坏了,抽抽嗒嗒地摇头。谢清岑自然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没有再问,而是发狠般地亲上了喻绫川被泪水弄得咸乎乎的嘴唇。
被这样吮着唇瓣,喻绫川终于安静下来,像受了惊的小羊羔似的缩在谢清岑的手臂间。谢清岑嘴里都是他眼泪的味道,心中也是苦涩不堪。绝望的痛苦如冷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身上的鳞片一层一层活剥下来。
倘若真的找不到一种让他和喻绫川两个人好好在一起的宿命,那就……
算了吧。
第二天,喻绫川没有见到谢清岑。第三天依旧没有。
第三天晚上倒是见到了,不过是来给他送饭的。众所周知魅魔以精液为生,所以喂的就是那个饭。
喻绫川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抓起来没一会儿就被干晕了,捂着撑撑的肚子哭得不像话,眼泪和口水流得到处都是。谢清岑一反常态地十分沉默,而且干得特别狠,直到把他干晕才把他放回床上。但出乎喻绫川的意料,谢清岑似乎忙得很,把他收拾干净之后就走人了,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喻绫川委屈得要死,趴在床上抠了一会儿床单,然后生气地……睡着了。
第四天谢清岑还是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