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算长的晚餐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大抵是觉得自己之后,可能不会再那么轻易地像现在这样,有和陶青山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了,张笑笑连话,都比平常多了不少,仿佛真正的长姊一般,叮嘱了不少琐碎的事情,陶青山也都没有丝毫不耐地一一应下。
而一旁的游弘方,则和之前一样,被两个人忽视了个彻底。
这大抵是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所遭受过的最糟糕的待遇。可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表示不满的话——甚至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就好似连游弘方自身,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沉默的背景,只是单纯地存在着。
就和曾经在他面前的陶青山一样。
心底的那股烦躁,在伸出去收拾碗筷的手,不小心和游弘方碰到了一起时,陡然抵达了顶点。陶青山一时之间,甚至有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径直将滚动的筷子带到了地上。
“你觉得只要这样,就能弥补过去的事情吗?”看着蹲下身去,捡拾筷子的游弘方,陶青山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刺人的冷意。
游弘方的动作顿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停下。
“不,”他站起身,将手里捡起的筷子放到了桌上,目光却只落在了陶青山垂在身侧的指尖,“我只是……”游弘方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从未有过的颓丧,“……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在见到陶青山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自己的模样,他甚至无法生出除了恐慌与无力之外的,其他任何感受。
陶青山的指尖动了动,烟灰色的眸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些许怜悯,却不知道是对游弘方的,还是对自己的。
“我说过了,”往前伸出的手轻轻地触上了游弘方的下颌,并没有用上多少力道,就让他的脸抬了起来,“只要和以前一样,”陶青山的声音很轻,也很软,如飘过耳畔的羽毛一般,柔软而虚幻,“不喜欢我就好了。”
“……很简单的,不是吗?”
游弘方从陶青山的眼睛里,看出了毫无作假的认真。
“这种事——”不自觉抬高的音调,在张笑笑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一瞬间,被生生地截断,游弘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榛果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陶青山,像是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更多与自己期盼相符的、别的什么。
可眼前的人脸上,却是与自己过往最厌恶的一潭死水截然不同的——一潭死水。
轻搭在游弘方下颌的手指收了回去,陶青山转过头,拿起桌上叠在了一起的碗碟,朝着有点尴尬地站在那里的张笑笑走了过去:“我来帮忙吧,”他笑了笑,“正好也想看看洗碗机是怎么用的。”
游弘方就这样,又一次被独自扔在了身后。
这些天里面,游弘方见到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这个人的背影。
转过身去的,逐渐与自己远离的——疏冷而陌生的,让游弘方无可抑制地感受到,那些并无实质的东西,一点点地自指间流逝的真切触感。
而他越是收紧手指,那些曾经被他厌弃、却一直固执地待在他的掌心的东西,就流失得越是迅速。
可是他明明——
收在掌心的指甲刺破了皮肤,带来麻木而迟钝的疼痛,游弘方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也没能想出那个连问题都无法确定的答案。
不喜欢喜欢自己的人——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可偏偏那么说着的人,望向自己的双眼之中,却丝毫寻不到了曾经凝固其中的缱绻深情。
如果这是某种用来折磨他的手段——游弘方由衷地希望,这只是陶青山用来折磨他的一种手段。
那么,只要他所承受的疼痛,达到了对方的期许,满足了对方的某种近似报复的愿望——事情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吧?
那个人在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也不会再是那毫无起伏的冰凉模样。
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重,几乎要压得游弘方弯下腰去。他死死地攥住掌心,支撑着自己传来难耐疼痛的身体,不愿在陶青山有可能见到的地方,表露出那种狼狈的模样。
然而,当那个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却压根没有朝这边看上一眼,在把张笑笑送到门口时,就径直转身上了楼,就仿佛这个客厅里,并不存在一个名叫“游弘方”的男人一样。
殷红的血液从被刺破的伤口当中流出,沿着手指滑落到微微泛白的指节处,缓缓地凝结沉坠,在地面留下一点刺目的红珠。游弘方望着缓步上了楼,终于转过转角,小时在了自己视线当中的陶青山,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大步跟了上去。
“等等……!”在陶青山走进房间之前及时地赶上,游弘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试图将人拉向自己,却在下一秒,就见到对方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