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沧。”
是苍林的声音。
宋沧还没睁眼,只隐约觉得背后凉寒,张口就说:“抱紧点嘛,今天不操宋宋了好不好,你都……”
“是得注意你们性生活尺度哈。”
是陌生声音。宋沧猛地睁开眼。
白墙,蓝白帘子,白大褂,眼前的人他不认识,宋沧缓缓转头,苍林就坐在他床边,宋沧这才松口气,后知后觉背上都是沁出的冷汗。
苍林替他说:“好,谢谢医生,那他这样…?”
“可以治,做手术,先住院几天,病人醒了的话后续检查可以安排上,家属记得缴费。”医生又嘱咐几句,转身出了病房。
病房里另一张床还空着,于是房间里暂且只剩他们两个。
苍林笑了一声,不过很快板起脸,用指节轻轻叩着床头的桌子。医院的桌子不算结实,宋沧侧卧着,眼前的桌脚随着苍林的叩击振动,抖出些不明显的尘埃。
还是宋沧先开口——自从他们睡过之后宋沧对于苍林有种越界的依赖感——他说:“我没故意不告诉你,没找到机会说。而且本来也就……没想活。”
“你想让我操死你?”话像是床事里的荤话,可苍林也想不出别的话来描述这荒唐的想法了。
苍林停下叩击的手,指节上已经红了一片,相似地,眼尾处也红了一片。倒不是为了什么生死相依的感动,苍林纯是气的。他不知道也压根管不着宋沧什么想法,只是对自己差点又被关进去几年耿耿于怀。这一家子还真都赖上他了?先是哥哥送自己进去蹲了三年,弟弟再想套个过失杀人的罪名在自己头上。
妈的,还有没有天理了,光和我过不去。
宋沧没回答,苍林就接着说:“我回去撕合同,这仇我不报了,离我远点。”
苍林就不是爱惹麻烦的人,甚至更讨厌处理麻烦。仇恨不过一个潦草的心结,或许会有些别扭,可在苍林眼里连一道实打实的伤疤都不如。
总而言之,苍林从骨子里就是个冷情的。
尤其对床伴。
然而宋沧恰恰相反,他算是个滥情的,正如此刻他挣扎着伸手拉住苍林衣服,就算脑子里有种被搅乱的晕眩感,还伴着疼,也需要有人陪着。
宋沧干呕,还要说话:“苍林……你答应我…了的。”
苍林站着原地,伸手握住宋沧的手,也没有掰开,只是按着他的手,略微回头,垂眸看着低头忍耐的宋沧。
宋沧本来身量就小,一身皮肤又白,现下病中显得更苍白羸弱,发旋还有些凌乱。看不见表情,苍林就突然想起他在极度的高潮中露出的那张脸,圆眼睛眯成小缝,唾液含不住,从嘴角一直流到下巴。
苍林说:“你需要做手术,你自己卡里应该有足够的钱,够你请好几个陪护。并且,我也没法在手术单上给你签字,我甚至不算是你的朋友,所以……”
宋沧咬着下嘴唇打断他:“我们结婚。”
苍林也咬了一下嘴唇:“我们没法结婚。”
宋沧又说:“我们可以结婚,我是双性人,登记了的。”
苍林有些迷惑,呆愣了两秒,他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双性,甚至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完全不了解这方面的律法知识。
苍林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可看宋沧那双苍白的、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鼓起筋脉的手,又回想他攀在自己身上时如同菟丝花般的姿态与眼神,最终还是迟疑着仅仅说出了:“我不知道。”
宋沧坚定地讲:“可以的,不信你问别人。可以的。”
苍林没说话,抿着唇思考。
于是宋沧又说:“如果手术失败,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归你,如果手术成功,”宋沧在这里很突然地停顿了一下,于是苍林的目光看向他,又在双方对上眼后迅速移开,可宋沧灼灼目光还是照在他脸上,并接着说:“那就我归你,那些也都归你,但你要喂饱我。”
最后几个字,宋沧的咬字奇异——至少苍林很少听见这样的语气——说是媚态,可又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坚毅,可要说是正经,语气里又参杂了太多的风情。于是苍林又去看他,宋沧脸上倒是没多少表情,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病症才睁不开,眼皮耷拉着,但仍旧努力地睁开,看着面前的自己。
实际上苍林并不太情愿和面前的人有太多的纠缠,可作为生意来看,这件事实在是暴利。即使如此,苍林也并不觉得自己应该答应下来。苍林明确自己不是那种能够非常机敏地看透所有骗局的人,他太不善于看清别人的小心思了。于是他也格外谨慎,尤其是面对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时。
苍林沉默了很久,久到宋沧的眼睛都差点要闭上了。苍林看见宋沧的嘴唇被咬破了,有几乎不可见的血丝溢出,要不是仍在病中,宋沧的唇色是那么艳的红,血色或许看不出。
苍林突然感到自己心中升腾起某种陌生的情绪,告知外人那么别人一定会告诉苍林,那仅仅是叫做怜悯的,一种损己利人,但归属于善良的品质中的某一种情感而已。可苍林不知道,他的前二十多年压根没体会过这个。
于是苍林十分浅显地,将这种情感归结为,动心。
动心就动心吧,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也无法导向什么,只不过是荷尔蒙针对性爱给出的某种反馈——如果非要说说明了什么的话,苍林只能说,那天经历的是一场,对他自己而言的完美性爱。
在宋沧快要睡着时,他终于听见病床前,那个站得如同雕塑般的男人说话,苍林说:“好,我能陪你治病,其他的事做完手术再说吧。”
宋沧浅浅笑起来,抬起脸看着苍林。
苍林也跟着僵硬地笑了一下。
宋沧软着声音说:“那我睡一会好吗,脑子好晕。”
苍林点头,随后看见他闭上眼睛,也不确定他看见没,于是补了一句:“你睡吧,我就在这里。”
宋沧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是一个和他晕倒那天差不多的傍晚。外面下着雨,把窗户打得叮咣叮咣地响。
床边已经没有人了,宋沧猛地坐起来,又眼前一黑晕过去,整个上半身摔在床上,砸得床脚嘎吱乱叫。
这阵眩晕也许只持续了几分钟,甚至几十秒,因为宋沧再次睁开眼时,病房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窗外的天色也和刚刚所见毫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