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淮秋直到晚上九点半才走出律所,朗宁真把他当牲口使了,回滇市的这一星期,除了前三天在处理自己负责案子的问题,后面几天都在充当法学讲师的角色,帮他免费培训新人。
俩人走到停车场,詹淮秋不耐烦道:“那个股份转让授权书赶紧给我抓紧时间拟出来,我这几天可不想义务劳动。”
朗宁提着公文包,穿的西装笔挺,笑起来却一派赤辣嘴脸:“淮秋,你帮我培养两个新人怎么了,怨声载道的,竟然都开始催促起股份转让合同来了,你以前可没那么功利。”
詹淮秋斜飞他一眼:“你以前也没那么不要脸,居然给我玩醉翁之意,没下次了。”
朗宁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我还不是被你逼得除此下策,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跟那乡村非主流搞一块儿后你简直把莲花乡当成你的第二故乡了,我请都请不回来——不对,不是第二故乡,已经是你娘家了!”
“当初是谁威逼利诱硬要让我去的?嗯?是哪个混球?”詹淮秋问。
“是我这个混球,”朗宁不温不火的踱步到自己的车前,解锁中控:“哎呀……我本意是想让你去乡下散散心了了失恋的苦闷,谁知你直接重新点了个菜自己吃上了,啧啧,你这自愈的速度真是比狗还快。”
詹淮秋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我整天伤春悲秋对你有什么好处?”
朗宁把公文包丢到后座,笑说:“我就知道詹大状刀枪不入……”
“詹淮秋!”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闲侃的时候,一声犹如开山破石的吼声响彻地下停车场,声控灯都亮了一路。
才愣了不到两秒钟,詹淮秋就反应过来是那只小狗找上门来了。
吴晓峰气冲冲的从暗处走出来,看样子在这里蛰伏一会儿了,一头一身的汗,那拧眉噘嘴怒发冲冠的模样跟个小孩有什么区别?
朗宁嗑笑一声:“还真是说不得啊……看来今天不用我送你回家了。”
詹淮秋没吱声,眼瞧着高大的吴晓峰跟堵墙似的堵在自己面前,他本想严肃一点,但还是没憋住笑出声来:“你该不会又是骑摩托车来的吧?”
“詹淮秋,你想死是不是?你他妈屁股痒了找抽是吧!”吴晓峰眼里除了詹淮秋看谁都是隐形人,朗宁就跟个水泥桩子支棱在那里,不尴不尬的。
詹淮秋瞅他看了会儿,这才想起来小土狗这么暴躁的原因应该跟自己这些天没理他有关系,“我工作的时候没有习惯回复私人信息。”
向毛主席保证他并不是故作姿态,他向来在全神贯注工作时顶多只会看信息,如果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他一般不予回复,搁置至工作告一段落再一并处理,这个工作态度对谁都不曾例外。
只是这话听在吴晓峰耳朵里就尤其装腔作势,逼都没他敢装,好像他的工作不是打官司,而是编纂法典一样!
“我的,你就得回。”吴晓峰一字一句道,像在告知,又像是告诫。
前一秒还因为晾了小土狗一星期稍有歉意的詹淮秋,此刻被吴晓峰嚣张无理的态度给挑衅到了,他不喜欢被控制,更不喜欢被警告。
他抿唇一笑:“你倒说说,凭什么?”貌似他也自动忽略朗宁的存在而不自知了。
吴晓峰一脑袋都是燎原的怒火,这一刻他对詹淮秋勾不起半点疼爱,只有像个身外物被忽略被搁置被冷落一旁的盛怒。没人知道他在下决心来滇市找詹淮秋的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乍凉,一落千丈,恐惧,憋屈。
可就在他见到詹淮秋和朗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从电梯走出来时,心里那碗酸楚的老陈醋骤然打翻,这一刻他才不管走在詹淮秋身边的是谁,就算是条狗,他也会迁怒到那条狗身上,他就是要祸及池鱼。他在乡下等的就快成望夫石了,人家却在城里谈笑风生置他不顾。
他算什么玩意儿啊?
“凭我,不管在哪,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看手机,这件事上。”直到一句并不长的话艰难的用断句的方式气鼓鼓的说出来,吴晓峰才惊觉,他竟然鼻音很重,鼻腔很酸,他是想放狠话的,但说出来的却是一肚子委屈,可怜兮兮。
“看手机?”
“当然是等你电话啊!你是猪吗!不然我等外卖啊!”吴晓峰这才发现就算是聪明狡猾的詹淮秋也有蠢的时候。
詹淮秋被他一句话惹火,不到一分钟,又被他一句话揉软了心肉,心都碎成二维码了,哎,真是只大傻狗……
他心疼的搂过一身狼藉的吴晓峰抱在怀里,像个慰藉受委屈小孩的大人一般,缓缓拍着他汗湿的背脊,啼笑皆非。明明上一刻还呲牙咧嘴跟个要咬人的二哈似的,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被唾弃的流浪狗了?
“对不起,我……这次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了。”今天是詹淮秋第一次对自己持续了八年的工作习惯做出自省,连他都惊讶自己会说出这种病话。
吴晓峰像个巨型树懒挂在他身上,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背摁向自己,还立马就顺杆爬撒上娇了,狠戾和暴躁说没就没,奶凶奶凶的:“以后要是再敢这么晾着我,信不信我就地操死你。”
“我信。”詹淮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被这个人同化了,张嘴闭嘴都是任他操来操去,明明幼稚可笑,但他却很吃这套,他喜欢吴晓峰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表达对自己火烫的热爱,好像还喜欢的不得了。
“怎么一身臭汗?”他笑着皱眉。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从下午等到现在。”狗子狗腿的紧,要极力表现自己忠诚的一面。
詹淮秋问:“你都找到这儿来了,为什么不上楼找我?”
吴晓峰有几分窘涩,他抿着嘴半天,嗫嚅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又来。詹淮秋轻轻一笑:“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