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詹淮秋就跟普法帮扶小组的两个同事一起坐着乡政府的公务车去下田村了。
他昨晚休息的不太好,说不出原因,就是心里和脑子里都乱哄哄的,一路打着呵欠来到下田村。这个地方的风景跟村名一样朴实原生态,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稻田,和湛蓝的天际连成一片,随便拍张照都可以当护眼壁纸,滤镜都是多余的。
他们到的时候村委会已经在门口把桌子椅子摆好了,桌上还铺了块灯芯绒红布,颇有年代感。村主任前几天接到通知,说这次下村来做普法宣传的是滇市很有名气法律工作者,今早七点不到就亲自来迎接,以往他上班都是九点以后。
“詹律师,感谢你们啊,我们村的普法行动就交给你啦,趁机好好提高一下村民的法律意识。”村主任是个四十几的男人,郑重其事的握着詹淮秋的手。
詹淮秋有点洁癖,被他这么紧紧一捉住手,搞得有些尴尬,只能赔着笑把手抽出来:“我们尽力,希望能帮到忙。”
普法活动的大红标语拉在两根电线杆之间,四张桌子平放成一线,后面是个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篮球架,已经脆弱到只要有人一投篮,篮球架就能散架,让坐在下面的詹淮秋战战兢兢。
法院的小李小唐抱着印刷好的宣传单,站在村委会门口派发给路过的村民,并作简单普法介绍,詹淮秋则跟村主任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其实下乡的工作压力远没有在滇市那么大,在滇市他经手的都是刑事案件,脑神经长期出于紧绷状态,但在莲花乡,处理的都是柴米油盐的小纠纷,除了琐碎,也没什么大毛病,他告诉自己,就当来调整心情吧。
他不时看向门口过往的村民,基本都是早起干活计的人,突然有两个格格不入的青年迅速闯入他视线——两个都骑着摩托,而且又是那晚上那批劣质改装的山村野摩托,排气管“突突”的轰鸣声惹来一路人的嫌弃眼神,再有,这俩小年轻中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吴晓峰。
吴晓峰嘴里咬着烟,单腿撑地,摩托车没有熄火,就这么冒着白烟跟自焚似的好好盯着詹淮秋,十足的乡村非主流派头,滑稽得很。
他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不过都不重要,反正他也不打算搭理吴晓峰,视若无睹的继续跟村主任讲话。
吴晓峰熄了火,朝他走过来,带着点挑衅的眼神。
村主任见到吴晓峰一步三摇晃的朝这边走来,顿时脸色滋儿绿,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低声提醒詹淮秋:“詹律师,这几个人你最好别惹,咱们乡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年,谁见了都得绕道走,尤其一头黄毛那个吴晓峰。”
詹淮秋笑了,他当然不信这个邪,“彭主任是不是忘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
村主任见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忙劝道:“这帮人不讲道理的……”
“冯主任,”吴晓峰挑着眉站到二人面前,哼哼笑着:“你说谁不讲道理呢,是我吗?”
村主任对他是又恨又怕,明明脸上怒气四溢,说话却不自觉的往詹淮秋身后挪:“我告诉你,今天在场的都是市里来的法官和律师,你要是敢撒野,小心他们现在就把你扭送进派出所!对不对詹律师?”
这话让吴晓峰眼睛一亮,他带着点意外欣喜的看向詹淮秋——大叔是律师?怪不得全身上下都标榜着一股高知分子的腐臭劲儿,但臭也臭的好闻,真奇怪。
“对,”只是詹淮秋看他的目光显然平静许多:“现在是法治社会,任何跟法律背道而驰的行为都将受到法律严惩。”
吴晓峰身后的人跟上来了,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反复打量詹淮秋,半晌嫉恶如仇的说了一句:“晓峰,我记得他,那晚让我原地放了二十三遍《寂寞沙洲冷》的人就是这老头儿。”
“你这不废话吗!”吴晓峰唾道。
老头儿?詹淮秋眼尾一折,对于这个带着贬义色彩的名词尤为不满。
他讪笑道:“还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年轻人,如果说你的峰哥是拖拉机,那你顶多算个电三轮,用途不大外观寒酸,唯一的优势就是便宜。”
河马被噎的脑子短路,半天搭不上一句话,反而是吴晓峰开心的笑了,毕恭毕敬道:“詹律师真是三寸不烂之舌啊。”
詹淮秋不打算给他好嘴脸,脸上噙着笑:“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我有事。”吴晓峰说得斩钉截铁。
“哦?准备自首了吗?”
“没有啦,是真的有正经事要咨询詹律师。”吴晓峰自认就没干什么违法事,这人怎么光凭冯大头一面之词就认定自己是坏人呢,偏见!
詹淮秋睨了他两眼,谅他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胡言乱语,转身走过去:“过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