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第三人的视角来看，毫无疑问，洛冰是在杀人，但看他的动作，却好像只是机械地重复一个行刑动作，让疯狂的哨兵得到解脱。
灵魂崩坏的人还算是人吗？常安林不知道，被洛冰杀死的第五个哨兵倒下去，至此，除了洛冰，甲板再无人站立。
待雨水将鲜血冲刷殆尽，邢夜扶周向仪上来了，他扫了一眼甲板上的情况，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去作战室，常安林站起来，踉跄了几步，洛冰想扶他，被躲开了，洛冰停下脚步，常安林畏惧他的眼睛，小跑进入室内。
周向仪上衣满是血迹，先前太暗，到这里，常安林才发现这人伤得不轻，只说看得见的伤，最重的来自左臂，不知被什么划了道口子，从肩膀到小臂的后三分之一，布料碎裂，露出血肉翻飞的手臂，伤口十分狰狞，鲜血已经凝固成血痂，仿佛蜿蜒的岩浆，但本人好像完全不在意。
真是个强悍得可怕的男人。
他在更衣室换了套衣服，再见时神色如常，任谁也看不出他满身是伤，简短汇报情况后，邢夜打开地图，象征着塞壬位置的红点依旧在上升。
“……你们的判断够果断，炸毁了塞壬半身，可惜，看来它没有死，”邢夜瞧着屏幕，“理论来说，半身是无法承载塞壬的全部灵魂的，但现实来看，它不打算放弃。”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么办？常安林盯着那个红点，内心产生了绝望的情绪。
“事到如今，或许只剩下杀死塞壬的灵魂这一条路。”
“怎么可能？”常安林愣愣道，杀死塞壬的灵魂，在他看来就像是要杀死南海，根本无从下手。
“是的，普通的武器可能做不到，但是，这艘战舰的船底封印着非人类的武器，属于传说中的神明，冥界之主的象征——死神之镰，从过去的记载来看，它是由魔鬼之王撒旦偷来人间，可以收割众生性命。”
“它能彻底杀死塞壬。”
脚底的震动变强了，常安林扶住桌子，地图上，塞壬进入两百米的深度，邢夜盯着窗口，缓缓皱眉，震动越来越强烈，显然超过了海浪的力量。
地震吗？
不对，邢夜起身来到室外长廊，眺望看向海面。
漆黑的，宛如深渊的大海，吞噬一切，破裂声若隐若现，邢夜蹲下去，耳朵贴在船板，船体碎裂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好像正在被撕裂。
是塞壬吗？
这样一艘战舰，要用多大的力量才能撕裂？简直难以想象，而且如果它要攻击船上的人类，通过精神冲击方便得多。
一定有什么让它攻击船体的理由。
耳边的碎裂声逼迫邢夜思考，几分钟后，他瞳孔猛缩。
龙骨！
他立刻站起身。
“周向仪，”邢夜大步走到作战室，一把推开门，神色前所未有地严峻，“还有常安林，你们马上跟我来，现在立刻启动镰刀。”
周向仪起身，常安林也不好问什么，慢吞吞跟在最后。
“失去下半身的塞壬如果仍然想要降世，就必须补全它的身体，”邢夜解开重重密码锁下楼，快速解释，“现在，在它力量范围内的高强度合金，只有我们这艘战舰，所以，我猜测塞壬想抽取这艘船的龙骨作它的骨骼。”
来到最下层，邢夜蹲下，拉开最底端的扁平船舱，长长的深色防水布出现在他们面前。
“如果没有灵魂的滋养，这只不过是一柄大一点的镰刀而已，”邢夜掀开罩布，通体漆黑的巨大镰刀出现在眼前，长度超过两米，散发着不详之气，“单纯的人类无法驱动它。”
难不成还要僵尸吗？常安林压下见到这把镰刀的恶寒感，无厘头地想。
“刀的材料是尚未在这个星球发现的物质，有金属的一些特性，虽然传说这把镰刀是死神的武器，但也有猜测它是由陨石锻造而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邢夜站起身，耸耸肩，“镰刀能承载人的灵魂，不如说它是专门为灵魂打造的武器，没有污染性，甚至能隔绝污染，不过由于跟死亡的联系太深，使用者的生命力会逐渐凋零，时间太长大概会折寿。”
“我来控制，”周向仪半蹲下去，一手放在刀柄上，“要怎么做？”
“没有人启动过这柄武器，但理论上跟附神差不多，输入精神力，与镰刀同步，只有输入灵魂，它才会有收割生的力量。”
战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无需趴在地上，钢板扭曲、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边，常安林从没有哪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什么叫时间就是生命。
穿上潜水服，他们乘坐小型潜艇下潜到两百米，海水隔绝了大部分的光芒，窗外灰蒙蒙的，隐约能看见塞壬的阴影，潜艇停在它尾端，周向仪背上镰刀，嘱咐常安林留在潜艇内。
“如果我失败了你就躲入深海，这艘潜艇最多能下潜八百米，勉强能呆一天。”
这是他最后说的话。
长长的牵引绳延伸至黑暗。
这次大概真的会死，常安林想。
人类的极限不过三百米，一级哨兵虽有强悍的精神域，但躯体也只比普通人强上一点，到水下两百米，就算有专业的潜水装备，活动也相当困难了，周向仪这是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回想起来，那个男人好像不只退缩为何物，永永面朝刀锋，偏偏还很照顾后辈，如果自己是个妹子，早已对他死心塌地了，英雄配美人，可惜，自己是个弱小的男人，连这点浪漫都给不了他。
死亡的气息一点点，从黑暗中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常安林总感觉四周更黑了，弥漫着黑雾，可是海水里怎么可能起雾？
这是镰刀的气息，它告诉世人，纯粹的死亡也是令人着迷的。
精神域中，除了塞壬，另一个黑影逐渐变得清晰，周向仪？不、不是，那是死神，以人类之躯，承载死神之重。
大脑深处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常安林哀叫，这是塞壬，他捂住头，鼻血流出来，塞壬亦感受到死神之力，终于对人类发起了反击。
失败了吗？常安林绝望地看着玻璃，那里只有黑暗。
这个强度的精神攻击，就算是学长也无能为力，还不知道船上会成什么样，洛冰又要去杀人了吧？也不需要了，所有人都得死。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谁能救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