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忽然与梁轲独处令她感到不安。这里既非日常工作的夜场,也不是可相亲爱人的约会,对方是个冷漠寡言,动辄消失的家伙,怎么看也非可以信赖之人。
冲洗干净黏腻的身体,理智重新回到了头脑中。向郁娇整了整浴袍,她决定:开口要钱。
她不是一个善于向人要钱的人,却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一直在重复着要钱的姿态。从硬着头皮向父亲要生活费的尴尬,到“哥哥不给人家发个红包嘛?”的驾轻就熟,恍惚间她也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但却又不是很清楚。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施一丝脂粉,在蓬松饱满的水蒸汽滋润下却几乎熠熠闪光,是年轻的,很幸运,还是美丽的。
然而维系着这副美丽,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对金钱的渴求。
紧接着,她小心地溜出浴室,尽量把自己调整到面对客人时比较圆滑的一个状态。
梁轲正坐在桌前看手机。他认真时习惯性皱眉,因此神色看起来总偏于老成。但当他笑时,掩不住的神采活脱又暴露出二十多岁的少年人。
见她出来,他放松了紧锁的眉心,向郁娇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侧身坐在他的腿上。
他似乎有点防备,已早早地放下了手机,只认真盯着她:“说说吧,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什么接下来?她被问得一头雾水,但内心厚厚的一层隔膜,绝不愿意向他吐露一点实话。
说到底,他们是老板和底层员工的从属关系,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捞够了,马上就要走。
所以她装作无所谓,揽着他的脖子:“准备等你给我钱,然后去好好潇洒一下。”
梁轲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朝衣架的方向努努嘴:“那里有一张卡,是给你的,除了现有之外,以后我会每月叫人往里面打钱。”
她的心念跟着转动,什么意思?要在她零售转批发吗?可是她不愿意,那有余地拒绝吗?那两个打手似的人已经走了,惹怒了梁轲他会亲自把她丢进海里吗?
无论如何,在欢场卖笑的经历已经告诉她,惹怒客人会很惨。
说难听点,她们都是卖身的鸡,没有人愿意被一只鸡拒绝,那将会是莫大的耻辱。
所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谢谢梁总。”辅以一种受宠若惊的神情。
谁料,对方竟不耐烦地撇过头,躲开她的亲昵搂抱:“行了,别装了,我让你说说接下来准备干嘛,你早打算走了吧?”
她愣了一下,但还是嘴硬:“没有……”
梁轲再度拿起手机,调出些什么就开始念道:“向郁娇,就是你,水色云间的055号娇娇,没错吧?父亲向山,h市五星机械厂的高级工程师,母亲郁虹,家庭主妇。去年你从h市第一高级中学退学,今年你弟弟向郁磊升入这所高中,退学后你和家人基本失去联系。”
向郁娇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像被扒光了扔到这个人的眼前——不,比那还要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