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迟朔顶着脸上被打出来的红痕,挡在了迟欢的身前,眼下殷红似要滴血,“我可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碰欢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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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隋叫了一辆出租车,从钱夹里随手抽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扔到副驾驶位子上,命令司机开到迟朔家住的那个巷子,要多快就多快。
没来得及处理的右手在身侧不住地颤抖着,封隋坐进了车里,全凭着本能在操纵自己的身体,他无暇去思考那个视频会带来什么后果,也无暇顾及自己会受到什么影响。
他想的只有迟朔,他想要见到迟朔,就在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
昨晚他在临走前牵住了迟朔的手指,用自己的掌心去焐热迟朔的指尖,迟朔指尖的热度明明仿佛还停留在掌心间,封隋却陡生出一种奇异的悲伤感。
他不懂为何会悲伤,只是想快点去见一个人,为何心脏像是被剖开了,如同被浇灌进去了从未有过的生涩情绪,从血管里涨潮,在肌理间游走。
这种陌生的情绪比第一次偷喝烈洋酒还要醺醉。
虽然封隋已经花了数倍的车费让出租车加速行驶,路上的红绿灯还是延迟了一些时间,出租车抵达锣河街的弄堂口时,夜色已经完全侵染了这座城市。
封隋一下车就朝熟悉的巷子里跑去,跑到迟朔家门口,两步就跨上了三层台阶,急促地敲响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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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人到了,小畜生去开门。”迟父嘴里大力地咀嚼着槟榔,含混不清地命令道。
迟朔穿过狭窄的院落,把门链取下,打开了屋门。
看到了门外的人站在夕阳余晖下,迟朔眼里的最后一点可怜的期冀,也彻底灰飞烟灭了。
不是封隋。
一切的一切的始作俑者,消失了整整一天,没有短信,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那个人就像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手机。”
他把攥在手里很久的老式翻盖手机交给了被父亲喊来的男人。
“小可怜,长得真不赖,老混子这回居然没骗人。”另一个妆容很精致的女人摆弄起了少年的脸,像是在点评什么物件。
“就是眼神不行,像个死人。”女人说:“不是学生崽吗,怎么没点儿学生的活气,来,笑给姐姐看看。”
肌肉牵动嘴角,弯曲的嘴唇在脸上僵硬地搁浅。
“算了,还是别笑了。”女人冲在里面和迟父谈价钱的男人喊:“是个不会逗客人的木头娃娃,招不到女客啦,送去A城之眼怎么样,那儿男客多。”
过了一会儿,谈好价钱的男人从屋里的拍门声和女孩的哭喊声中走出来,抱怨道:“吵死了。”
女人问迟朔:“里面的女娃娃是谁,难不成是你妹妹?”
迟朔点头,他恳求地看向女人:“能不能再让我和妹妹道个别。”
男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女人道:“没事,去吧,把这儿的事都做个道别,以后就跟姐姐吃香的喝辣的去。”
男人闻言嗤笑了一声。
迟朔再次走进屋子,径直走向的却是厨房。
迟父还躺倒在沙发上嚼槟榔,表情迷醉地抚摸着男人刚开给他的支票,像是抚摸着垂涎的女人美好的胴体。
脖子上俄顷一阵凉意,迟父瞪大了眼,一把闪着寒光的厨房尖刀正对准他的脖颈,只差一点就能割破他喉咙上皱起的棕皮。
他常年挂在嘴边的小畜生,此刻正握住尖刀,抵住他的命门,瞳孔里没有任何光彩,如同黑暗的河流。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敢伤害迟欢半分。”迟朔的声音轻到屋外的人不会听见,但字字句句地嵌进了被尖刀抵住的人的心里:“我会把她受到的所有伤害,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迟父被烟酒和赌博侵蚀得混浊而苍老的眼珠里,在极大的震撼中终于翻腾出了恐惧,这个从来任打任骂的儿子在这一刻的陌生使他剧烈地心悸。
“……好……好。”迟父脸上连畏惧的神色都无比丑陋,如同刚塑好的泥像被雨水打湿,五官就贴着头颅半淌不淌,“我不动小赔……迟欢,我不动迟欢,我会好好对她……”
尖刀被扔在了迟父的脚下,哐当一声。
迟朔走到房间门口,房门关着,迟欢被迟父锁在里面,起初还能听到拍打房门的声音,现在里面静悄悄的,迟朔抬起手掌,掌心贴住房门,额头抵在房门上。
于是,他听到了里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欢欢,哥哥没有离开你。”
迟欢的每一个泣音都在他的心脏上撕扯,他在这短暂的一天里为迟欢的未来谋划了无数种可能,他想过张大娘,想过报警,考虑过孤儿院和福利组织。
但是父亲的存在意味着这一切都不可能,只要父亲活着,父亲就是迟欢的监护人。
用尖刀对准父亲的那一秒,刺进去的想法如蛆附骨地缠绕着他,仅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他用的是威胁而非同归于尽。捅死了父亲,他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那么迟欢才是真正地没有了依靠。
“哥哥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哥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有条件的话,哥哥会寄信回家,好不好?”
里面没有回应,在他说话的时候,里面连哽咽声都消失了。
迟朔从外面把门锁打开,他不确定迟欢有没有听懂大人们的谈话,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应当是听不懂的,听不懂才是最好的。
“欢欢,哥哥会回来接你,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生活,有困难去找张大娘帮忙,不要自己逞能,哪怕哥哥不在,你也要对自己好好的,明白吗?”
外面的男人在大声催促:“快点,走了。”
紧贴着木门的额头缓慢后退,拉开距离,迟朔最后看了眼那扇门,试图从门外描摹出门内迟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