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宁撇撇嘴,一眼看穿许茂的想法,他扭扭捏捏,因为许茂提到别人而不爽:“过段时间严将军会带兵出战,我在路上先把他截杀。”
“什么?”许茂大吃一惊,猛然用力搂住了黎宁,谁料黎宁当他关心自己,当下笑靥如花,反抱他:
“茂茂担心我?”
许茂却全身僵硬,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宁:“你就为了这个……去杀本国的将军?”
“什么叫为了这个。”黎宁听出许茂语气中的不对,疑惑了起来:“我想多学点姿势让茂茂更舒服不好吗?谁叫茂茂总是抗拒与我亲近。”
“你就为了和我……就答应杀掉将军?”许茂觉得自己不能理解,他双目圆睁,却没能从黎宁的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以为黎宁不明白这事会带来的后果:“你可知严将军死了的话那塞外的蛮子便会入侵,战争一触即发,到时候必定民不聊生。”
黎宁歪歪头:“我知道啊。”当许茂只是没想通,他仍是笑嘻嘻的:“茂茂想给我讲课吗?”黎宁两手揽着许茂脖子,见许茂一脸认真内心更是喜爱,忍住了亲上去的冲动解释道:“我不杀他,他也一定会死,杀他的另有其人。”
许茂对黎宁却是十分失望,他本以为黎宁虽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好歹还没伤害那皇宫中的人,而如今却是要为了一本春宫图去杀掉本朝战功赫赫未尝败绩的将军,将那塞外蛮子引进国门来。
也许是许茂眼中的失望刺痛了黎宁,他敛了笑脸,小心翼翼地问许茂:“怎么了茂茂?我说了我不杀他。”
“可那是我们镇守边疆的严将军啊!”许茂不敢相信黎宁居然完全理解不了他的失望与愤怒:“这等于把大门打开迎那蛮子进来,到时候国将不国,人人流离失所,我们也是这国中的一员啊!”他略有失态,声音也大了点。
黎宁瑟缩了一下,似被许茂的音量吓到,他同样难以置信地看向许茂,见许茂急得呼吸急促,胸口也大幅度的起伏,竟是气急了。黎宁心中冷笑,表情也逐渐冷了起来:“茂茂,你在担心其他人?”
许茂一窒,一句不是冲口而出,他感觉自己脑袋突突地疼:“我不是担心其他人,不对,我确实……阿宁,我是想说,那可是现在唯一有能力对抗大凉的严将军啊!”
黎宁却不再说话,只沉默看着许茂,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黎宁滑下了许茂的大腿,站到了许茂的身边,他的手状似随意地搭在那餐桌上,两眼依然定定地看着许茂:“你是关心那姓严的?”搭在桌上的手看似轻轻一点,那放在桌边的茶壶啪地一声爆开了,滚烫茶水飞溅,但没一滴溅到许茂的身上。许茂一惊,头一次见黎宁在他面前冷了脸,他两手握拳,以为今天便是他的最后一日,又惊又疑看向黎宁。
见许茂没有说话,黎宁更是以为自己猜中了,他心如刀割,万万没想到日日把他抱在怀中的男人心中记挂的人那么多却没有自己,他又气又急,没留意到自己已经浮在空中,脸也如锅底般阴沉。
“你记挂他们却不记挂我。”黎宁说道,声音中少了平日刻意撒娇的腔调,变得又冷又硬,光亮的厢房都似被感染,大白天竟让许茂浮起一身白毛汗。“我知严珏一死那蛮子定然要打进来,我知到时必定饿殍满地,尸横遍野,我知人人都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他又说,两眼却只盯着许茂:“可就算我不动手,这事早晚会有人来做。你下山少,可曾听过民众的怨言?可曾听到过悲苦民众的嚎哭?”
许茂说不出话来,他确实很少离开明心观,对外界的认知几乎全是来自于师叔的只言片语,也是到了最近才知道民间竟然有人一心拥护魔头。黎宁吩咐手下办事时也不是次次避着他,有些事许茂越听越心惊,确是魔头,手眼通天,桩桩件件叫人胆战心惊。他想伸手去拉黎宁,却没想到黎宁往后一移,躲开了他的触碰。
“但我不关心,我又没有菩萨心肠。”他根本就是取人性命的阎罗,他人是哭是笑关他屁事。黎宁心里有气,便故意说出真心话来,还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看起来如梦似幻:“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只是这世道太平,下坡路走得不够快,太过无聊,而我偏爱混乱。”
许茂浑身一震,脸上也显露出惊恐的神情来,似乎是第一次发现黎宁残忍的内在,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黎宁摇了摇头,说道:
“本来一直与大哥待在一起,少杀不知道多少人,如今大哥心中不想阿宁这个弟弟了,是要赶阿宁走,我走便是了。“
说罢他手一抬,那桌子轰然碎成粉末,黎宁转瞬移动到门边,挥了挥手大门便打开了,下一秒他衣角一闪,瞬间没了踪影。
黎宁失踪了。
头两天许茂心急如焚,知道的地方几乎都走过了,也没找到黎宁,好在也没听到哪里有人死亡的消息。
这时他才知道,黎宁若是铁了心要走,以他的功力是怎么都寻不到的,许茂又想起黎宁走时的那番话,更是后悔,若是能好好将人哄着,是不是就能多挽救些人命呢?
明心观依然像是黎宁离开前的样子,下人们规规矩矩,没有因为黎宁不在就怠慢许茂,可许茂本就不需要谁服侍,他想与阿宣聊聊,阿宣却总躲着他,反倒是新来的丫鬟见他整日魂不守舍,还来安慰几句。
许茂坐在石亭中看那水中色彩缤纷的锦鲤,还有那只悠闲趴在石头上晒太阳的乌龟,想起当初黎宁建好这池子特地把它放了下去,心中更是空落落的,他叹了口气,见那石桌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壶茶水及一些点心,又见新来的丫鬟刚走到不远处,知是她拿来的,便对她温厚地笑笑。
黎宁窝在房中喝着闷酒,他据点不少,特意挑了个离家近的,下人口风严,绝不会透露他的行踪,他一边喝一边难过,日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怎么也想不通许茂竟然会关心那素未谋面的严珏,也不担心自己。
这几日他坐在窗边,见好几次许茂的身影,他见许茂出门时总带着期待的表情,却又是失望地回去,心里也有些宽慰,知道许茂日日寻他,可他的气还没消,自是躲起来不见的,然而这口气憋闷,他坐觉得浑身不适,躺也全身不对劲,没有许茂在身边,日子过得索然无味,那长生不老的功夫也没心情精进,只不管不顾地喝酒,喝得天昏地暗的,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伤心事一般。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黎宁在脑中一点一点反刍着和许茂度过的时时刻刻,突然一个人影闪过脑海,那新来的丫鬟总与许茂眉来眼去,连给他倒的水都是冷的,他和许茂还在一起时便如此放肆,现在他不在了……
嗬!黎宁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自己还在身边她就敢给许茂抛媚眼,自己不在的话岂不是更加猴急?说不定现在已经和许茂躺在他们的床上了!黎宁吓得花容失色,又想起那女的相貌平平无奇,连忙捡起镜子去照自己的脸,他仍然美得不可方物,只是长时间缺乏睡眠,眼中布满了血丝,黎宁摸自己的脸,安慰道自己那么好看,许茂定然瞧不上那普通女子。
可如果许茂就是想要一个平凡女子呢?上回许茂跟他提过让他娶妻的事,两人差点又吵了起来,他不知道许茂为什么总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明明说过好多次了,许茂却左耳进右耳出,他就要许茂,不要别人。
越想越觉得危险,黎宁被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气全消了,愈发觉得自己愚蠢,竟然一个人跑掉,将许茂拱手让人。于是急匆匆地喊人搬来个浴桶,要把自己一身酒气洗掉,好回去找许茂。
许茂等了几日,想黎宁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他本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实际上他日日担惊受怕,怕黎宁饿了,怕黎宁摔了,反应过来又笑自己多心,那可是裘海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只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就骗得自己忘了其本性,更应该被担心的是普通民众吧。
他出门买些吃的,不知不觉又走到卖蜜饯的小贩前,许茂骗得了自己的心,骗不了自己的身体,他惦记着黎宁爱吃酸酸甜甜的蜜饯,于是又掏钱买了些,想着自己吃了也当黎宁在自己身旁。
前些日子他见黎宁岁数到了,想着总该给黎宁娶门亲了,和自己厮混下去也不是办法,娶妻生子才是正道,自己不过是些消遣,黎宁不过是一时糊涂,娶妻后就该明白了,到时若是能改过自新,两人亦能重新回到兄友弟恭。
哪知一提黎宁就跟吃了火药似的,差点连夜出门狂杀几十人,吓得许茂把黎宁搂了一夜不撒手,他搞不明白黎宁为什么总是跟他黏在一起,这么些年了,过家家还玩不腻吗?
其实许茂只是想,如果遇到真心爱人,也许有个女孩可以让黎宁放弃杀人。
可许茂忘了,黎宁从来就不是正道中人。
黎宁泡在热水里,快速地清洗自己的身体,他是一刻都不想久留,没有许茂的地方与牢房没有两样,多留一刻都是折磨。
前日他喝醉了,半夜却清醒过来,那月亮高高挂在空中,亮如白昼晃得他再也无法入睡。他脚尖一点从窗口飞了出去,掠过睡梦中的芸芸众生,来到了庙里。
抓起神像前的签筒,他对着面目慈和的神像大声说道:“本座要问与许茂的姻缘!”
一根签子应声落地,夜色浓浓,月光也照不进屋内,然而仅凭那模糊月光,黎宁也看得十分清楚上面写的签文,那是一个下下签。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黎宁居然也有求签的一天,不由得嗤笑一声,把那签子一脚踢开,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金元宝,故意地在神像面前晃了晃,然后放到了神像前,挑着眉,挑衅似地摇那签筒:
“本座要问与许茂的姻缘!”
又一根签子落地,黎宁低头一看,仍是一个下下签。
黎宁一只手握着签筒,另一只手运了气,手一挥边上一个香油箱便炸开了,里头的碎银铜币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他又收回手,神像面前的贡品一一散落,噼里啪啦一阵响,不远处的小屋里亮起了烛光,庙里的人听见声响起了身,正要往这边赶。
“本座要问与许茂的姻缘!”
黎宁不慌不忙,话语掷地有声,两眼死死盯着那神像低垂的双目,他左手握拳,右手摇那签筒,看这神明是否真的如同外表一样悲悯,会不会弃信徒于不顾。脚步声响一次他便摇一下,响一次摇一下,终于在第三下的时候一根签子掉落在地,在冰冷且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翻滚了几下,停了下来。
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