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塔睁开眼睛。
引入眼帘的不是荒野中格外漆黑的天空,而是洁白的天花板。他立刻坐起身,将周围打量一圈,熟悉的环境让他得知自己平安回到了中央星并且正在接受治疗。这种苍白的房间他来过好几次,大多是探望卧床的同僚。
从两年前开始就时时刻刻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下来,雌虫垂下头,迷茫地注视着盖在身上的白色被褥。
他真的回来了吗?还是说,这也只是陷入无边黑夜前的一个美梦?
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打开,迷茫的雌虫条件反射地望向门口,刚刚有点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提起。
“听他们说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来人正是雌虫最为信任的上司,蒙塔不自觉地吁了口气,用低哑的嗓音磕磕巴巴地回答:“……还好,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常年驻守在边缘星系的远征军或多或少都有点类似的症状,只不过蒙塔因这两年的经历,格外严重一点。中央星系的生活离他十分遥远,雌虫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在星际间穿梭的舰船和身边这些文明的象征。
“嗯。”
路玛斯本身不太擅长日常寒暄,沉默半晌,他只简短地安慰一句:“慢慢来,假期还有很多时间。对了,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记得吗?”
经路玛斯一提,蒙塔白茫茫的脑袋里忽然闪过几个片段。
“我……”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单手捂住额头,“大概记得,有、花香和……和、雄虫殿下……呃!”
回忆意识混乱时的事情令蒙塔非常难受,好像大脑被一只大手抓起来捏碎,又不断挤压。路玛斯轻拍副官弯下的背,轻声道:“停下,别想了。你能记得这些就够了,不需要完整地回忆起来。”
非常听从命令的副官松开手,不太确定地看向自己的长官:“我、对雄子,做了不可饶恕的行为……?”
尽管没记起全部,但蒙塔知道他好像在亲密行为里半虫化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说实话,他很惊讶自己竟然还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没有被当场击毙或者关押进禁闭室。而且作为A级雌虫竟然无法在雄虫殿下面前维持人型,几乎可以称之为莫大的亵渎与屈辱,他一想起来就觉得羞耻。
“别多想,安德殿下没有问责。”见他情绪不大对劲,路玛斯再次出言打断,“你的情况殿下早已知悉,他并不介意那天的事。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不要浪费大家的心意和努力。”
黑发雌虫低低地应了声。
自己在荒星时的身体和心理情况,蒙塔多多少少有点数。能治疗到现在这样几乎算是没有不舒服的地步,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付出了不少精力。他在心里仍旧觉得半虫化时的自己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即便处于意识混乱的状态也非常微妙。可转念一想,雌虫又觉得也许奇怪才正常,毕竟之前还没有被逼到这种程度还接受雄子亲自治疗的先例,便干脆顺从路玛斯的建议放空脑袋,不去思考那些只会越想越困扰的问题。
安抚好副官,路玛斯走到窗边,也学着之前的部下将视线投向外界:“转移到这里之后,你每天都坐在这个位置,透过小小的格子往外看。安德殿下……就是那位协助治疗的雄子殿下,他进来的时候还问你是不是觉得白色的病房很闷,才一直看外边的风景。”
蒙塔侧眼,忽然看见了路玛斯右手衣袖下漏出来的绷带一角——在路玛斯还未成为指挥官的时候,遇到实在难以忍受的躁动期,他都会在身体上制造伤口来转移注意力。从黑发雌虫的角度来看,这个办法着实谈不上多聪明,可他也明白,路玛斯没有更好的方法。
如果说蒙塔他还能通过出卖尊严的方式来获得躁动期的安稳度过,那么路玛斯连这种卑微的选择都没有,这就是S级的悲哀。
并不清楚面部神情总是十年如一日的蒙塔在想的事情,路玛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在警戒敌人,你只是还在荒星里没有走出来。”
高大的白发褐肤雌虫猛地扭过头,态度陡然间变得异常严肃:“之前你没在状态,我不能询问。现在你已清醒,可以如实回答我——和你一同流落到荒星的队员,他们的尸体都销毁了吗。”
“全部销毁完毕。”蒙塔不自觉地挺直脊背,直直地与路玛斯对视,做起任务汇报,“每一具都是我亲手处理的,没有遗漏。”
“那就好。”指挥官颔首,态度放松下来。
最重要的环节结束,他自觉没有其他要事,便准备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让医务员联系我,不要胡思乱想。我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明天再来。”
蒙塔的回应很克制,点了点头就当道别。只要不强行去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就是近几年最轻松的状态。旧伤早就痊愈,折磨人的躁动期也完美度过,握紧拳头时,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手臂充满力量。
只不过……雌虫摸摸肚子,他总觉得有点饥饿。
也许是没清醒的时候仅供给了维持身体机能所需的最低营养,所以现在有点能量不足,他想,之后多吃点东西应该就没事了。
走出病房的路玛斯的确打算去探望伤势没那么严重的其他队员,这几天时间都耗在蒙塔这边,倒是疏于照看其他人了。
不过呢,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安德罗米亚殿下?您是来探视蒙塔的么。”他意外地在投屏前看见了已完成任务的雄虫殿下,于是自然地转变方向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感谢您的帮忙,蒙塔能平安醒来多亏安德殿下无私的援助。”
“嗯,对。听说他醒了,就来看看。昨天我好像有点……”安德想不出形容词,只能唔了几声让对方意会,“所以有些担心他恢复得怎么样,希望身体没出现别的差错。”
“怎么会。昨天失礼的是蒙塔,尽管有病理原因,身为A级雌虫还控制不住半虫化,实在惭愧。我还准备改日带着恢复好的部下向您道歉,没想到安德殿下竟然还愿意来这里。您看上去不太喜欢治疗所。”路玛斯不太会说话,但身为指挥官,要讲一些偏正式的社交辞令总没多大问题。登门道歉也是他规划好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于公于私都应该正式对过来帮忙的雄虫殿下表达感谢与歉意。
她肯定道:“我确实不喜欢,不过蒙塔好歹是我参与治疗的第一位雌虫,就想着也许应该过来当场看一眼。昨天的事……我想问,他在亲密行为里一直是那种风格吗?我指充满攻击性的后半段。”
说着,安德触碰被雌虫咬出过伤口的肩侧,明示到不能再明示。
其实安德罗米亚原本不想来的,有联络员通知她病患平安的消息就完全足够,何必再来这栋建筑自找不舒服。然而想到昨天的半虫化性交,她总觉得心里有一股冲动在呼唤着要来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安德干脆顺应感召来了治疗中心。
探望病人之余,她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会这样。
刚到这里,投屏上映出的画面中路玛斯和蒙塔已经在交谈。现在不是进去的时机,于是安德就在外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并且听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消息。她从不知晓远征军的尸体还要由自己人销毁,是嵌合兽会用他们的尸体来做些什么吗?
好奇之下,安德打算等路玛斯说完后问一问。
“蒙塔他平时不会这样,以前杜特殿下还评价他为……‘一块木头’。”路玛斯认为雄虫给出的评价更能得到雄虫的认可,所以颇为努力地在记忆里捞出了这个称呼,给蒙塔洗清冤屈,“昨天的表现应该只是特殊情况,毕竟他当时的精神……您知道的。”
“我明白。”
他说得很有道理,安德几乎相信了。可是内心深处,她仍旧觉得这似乎不是正确答案。看上去连指挥官阁下也不清楚更多内情,安德罗米亚便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嵌合兽到底是什么?我刚刚还听到你们提到要销毁队员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