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杨疏行色匆匆地赶到手术室门口,叶沫燃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焦躁不安地在长廊里走来走去。
看到杨疏来了,叶沫燃连第二个无关紧要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脸色不怎么好地道:“你给她亲戚朋友什么的打电话过来,我还得去公安和交警大队那边做个笔录。”
“我知道了,你去吧。”杨疏点头,神情凝重,同样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简单表示了一下谢意:“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他兀自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小平台,拨通了苏悦父母的电话。
他和叶沫燃之间萦绕着一种虚假的客套,就好像两人只是关系很一般的朋友,碰巧存在于对方的通讯录中而已。
——
苏悦被车撞这件事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蓄意谋杀。
犯罪嫌疑人刘安已经被抓住了。
正准备由检方向法院提请诉讼。
刘安想杀苏悦的理由说起来荒唐,简而言之是因为半年前出自苏悦之手的一纸判决。
很简单的遗产分割纠纷。
老人陈秀梅去世时,名下有两套在市区的房子和五十五万存款。
在老人生前立下的遗嘱中,明确写有“在她死后,所有的遗产都归女儿刘宁所有”的条款。
且四邻皆能证明,老人在世时,一直是跟随女儿在生活,由女儿悉心赡养。
作为儿子的刘安很少出现,每次回来都是为了要钱。
如果是真困难或者是要钱去做什么正经事也就算了。
偏偏这个刘安每回要到钱不是拿去赌,就是拿去喝酒。
好几次,他喝多了还衣衫不整地跑到妹妹家骂老娘是老不死的,把持着手里的财产不肯松手,还骂妹妹是赔钱货,成了外姓人还惦记着娘家的房子。
经常一边骂人,还一边摔砸东西,不过碍于妹夫在场,倒不敢打人。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少在妹妹家里作妖,闹得家里所有人甚至邻居都不得安生。
结合这些情况和老人的遗嘱,苏悦最后将两套房子和大部分存款都判给了女儿刘宁。
在所有人眼里,这份判决既合法理也合情理,但刘安却因此怀恨在心。
他认为自己是刘家唯一的儿子,老娘留下的所有遗产都应该由他来继承。
后来又因为在老人的葬礼上闹事,忍无可忍的妹夫报了警,将他送进拘留所关了好几天。
出来后的刘安内心更加愤懑不平,坚信是因为刘宁给法官塞了钱,所以法官才把老太太的遗产都判给了她。
妹夫时刻陪在妹妹身边,刘安没胆子当着妹夫的面对妹妹怎么样,只好每天喝闷酒。
那天他喝了点小酒,看到苏悦走在斑马线上,脑子一热一脚油门刘直接开车撞过去了……
被捕之后,刘安毫无悔过之心,甚至在看守所里大放厥词,一口一个从前村里都是这样的。刘宁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有个球的继承权。法官收钱乱判案,就活该被车撞死。
截至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经过两天一夜的抢救,苏悦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由于坐骨神经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导致她以后很可能会不良于行,还有可能会伴随尿失禁。
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即便积极治疗,她能再站起来的几率也非常小,小到约等于0。
得知自己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苏悦一连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犹豫再三,最终在父母的劝说下向法院递交了辞职申请,专心养病。
苏家父母原本在乡下老家住,甫一到城里,人生地不熟不说,这又要在医院照顾女儿,又要在医院附近找房子安顿下来,方便女儿后续治疗,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
老人年纪大了,玩不明白智能手机,只好给在同一座城市的侄女打电话求助。
巧合的是,在叶沫燃他们律所上班的前台小苏就是他们的亲侄女,苏悦的堂妹。
姐妹俩平时关系很好,小苏一听说苏悦出事,二话不说跟律所递交了辞职信,当然也没不负责任地直接撂挑子走人,而是推荐了自己同专业的大学舍友来接替自己。
她最近本来就有考研的意愿,这下也可以一边兼顾学业,一边帮叔叔婶婶找房子。
小姑娘开朗乐观,一点都没有生活平静被打破的无奈。
看见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叶沫燃心底沉重的阴影也消散了不少。
——
12月31日,青岛市即墨区初级人民法院,刘安对苏悦故意伤害一案正式开庭。
叶沫燃作为目击证人受法院传唤出庭。
案件事实清晰,且系犯罪嫌疑人对人民法官实施恶意报复,社会影响恶劣。
不出叶沫燃所料,庭审现场,即便是刘安的辩护律师也不怎么卖力,跟挤牙膏一样,点到他才象征性地说两句辩护词。
结果也并不意外,法官在法律赋予的自由裁量权之内顶格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并处罚款两万元。
闭庭后,叶沫燃沉默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