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站在楼梯口,又打量了一眼沈瑶的脸色,索性也实话实说道:“你这样才有说服力。得让他们相信你只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接受了我的提议,他们看在我家的份上才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你看起来越难过越害怕我,他们越不会怀疑。”
陈峰说到这里,看着沈瑶直勾勾的投来的那种有些空洞的眼神几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终于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上前两步伸手给人抵了个手帕低声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都是为你考虑。到时候你就随便应付一下,不会答的问题就糊弄过去,我来说话。”
沈瑶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陈峰话里的意思。这些人就是直到最后还想要把他的悲惨遭遇当成是一场好戏来欣赏。如果不是亲自得到,那至少也要看到结尾,看看这件珍贵的拍品到底花落谁家。而沈瑶相信他们会很发自内心的享受他此时这幅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模样的。
他们会享受他一切的高傲都被扯碎的时刻,他们会享受他这个一直对所有Alpha嗤之以鼻,只是玩弄了他们这么久的出身低微的Omega终于被迫屈服于自己的身份的时刻。他们心里那种一直未被满足的占有欲都会转换成强烈的报复心理,在这一刻货真价实的祝福,祝福他在未来的人生里好好体会一下一个Omega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Alpha的附庸,作为另一个男人的所有物和从属该有的生活。
这些恶意沈瑶都预料得到。现在他所受到的来自外界的一切,在他的过去的人生里早就被有意无意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全部被表达过一遍了。他总是受到这样或是那样的暗示,告诉他不该总是这样高傲,不该总是把那些真正有权势的Alpha们当作是游戏,更不该因为这些人短暂的宠爱就把自己当作是什么特殊的存在。甚至连舒望以前也劝他,不要做那个飞的离太阳太近的伊卡洛斯。
而沈瑶却想这些人没有一个明白他的处境,没有一个人明白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办法。他不能抽身而退,因为他没有在想离开的时候离开的权利。他不能永远拒绝所有人,因为他不能在没有支持的情况下发展自己的事业。而他更不能依托于某一个特定的人或是关系,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会把自己的后半生交付在一些空头支票的承诺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好像是在走钢丝的同时玩着杂耍,一切都是关于达成那种微妙的平衡,而他也无比努力的那么去做了。他一直在赢,直到有人把这个桌子掀了。那当然是一场危险的游戏没错,可他更害怕的是当他选择不去参与的时候,他失去的会是什么。他的事业不仅是他的事业,而是他热爱的一切。
他不关心婚姻,不关心家庭,不关心一个Omega该关心的任何东西,他全部的人生就是建立在他作为演员的身份上面的。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Alpha或是Beta身上,难道会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奇怪吗?可在他身上这就是不合时宜了。所以他不适合做一个好妻子,他们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都那么惋惜,可那又怎样?他从来没想过做任何人的妻子。
而现在,现在他却真的要做陈峰的妻子,或是情人,或是随便他们之间那种无法定义的复杂关系。可不管是什么,在他人眼中,在他眼中,那都是一样的。他现在是满盘皆输了。哪怕是陈峰有办法让他不需要面临作为第九区的Omega面对的惩罚,他所有的曾经那些执着都会因为这个半真半假的婚讯灰飞烟灭,他一切曾经想证明的东西,好像在这时候都回来反咬了他一口。
沈瑶很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呼出。他伸手缓缓弯曲指节,那种从心脏传到指尖的钝痛几乎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力气。他抬起头,最终还是没有去接陈峰的手帕,只是伸手轻轻推开了人的手腕,自己扶着一旁的栏杆站起身,垂下眼睛缓缓回答道:“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说吧。”
“我伪造了一份文件,证明我们在三年前就已经秘密的在第二区结婚了。因为跨区的婚姻系统不是自动互通的,可以解释说我们只是没有在第一区申报,所以才没有反映在公民状态上。作为第一区公民我的配偶,你现在就是合法的第一区居民,而这个合法身份足以抹掉你此前的出身。”陈峰一边说着一边在个人终端上给沈瑶发过去几份文件,又一个个和人解释道:“这是有我们双方签名的结婚证明。记住这个时间地点,三年前的夏天在你家乡,由你出生受洗的教堂的牧师做主婚人,他在半年前刚去世了。我在今天早上已经向第一区移民局填写了申报,几个工作日后在系统里就会更新…”
“等等…停一下。你的意思是,从法律上来讲这段婚姻是真的成立的?”沈瑶一边和人并肩走下楼梯,脚下踏到走廊的地毯的瞬间终于忍不住皱着眉扭头难以置信的提问道。
“当然。这又不是随便编个八卦骗小报,如果我们的婚姻不合法,收容所的人就会立刻把你按照第九区的Omega处理。”陈峰的语气很强硬,他扭头看了一眼沈瑶脸上那种惊诧,和在惊诧过后浮现的一种更微妙的别扭情绪,带着点冷淡的神情哼了一声语气很重的再次开口道:“不想真的和我结婚,是吧?现在不是由着你耍脾气的时候。教了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出去卖的,虽然你这几年也差不多了。抓紧吧,该出发了。”
陈峰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迈步推开走廊门走向了玄关,而沈瑶在原地忍不住愣了半秒,才又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他那一瞬间的惊讶其实并不完全是不情愿,而且在那瞬间他甚至没有在乎陈峰一如既往的对他说话那么难听。他只是真的感到惊讶,陈峰竟然真的为他做了这些,陈峰竟然真的…和他结婚了。
沈瑶盯着自己个人终端上那张结婚证件。那只是一个法律上的文件,在一个虚拟显示屏上的几行文字,可那其中的重量却又无比真实的砸在了他的心底。在这个瞬间,在他的脑海里,这短短几行文字和陈峰的那几句话描述的那场并不存在的秘密的婚礼却无比真实的在他脑海里如同确实存在过的回忆一样一幕幕浮现了。
在他小时候长大的那个宁静安稳的街区,空荡的教堂里木质的座椅,玫瑰窗里投下的夕阳余晖,只有他们两个在安静的钟声里,在牧师面前交换着誓言。
陈峰不会穿白色的礼服的,那实在太不合适他,当然也不会是中式的婚服,那太奇怪了。也许只是休闲的翻领白衬衫,因为那总让他想象起陈峰更年轻时候的帅气模样。而他自己呢,他想大概只要一身简单的白色西装就足够了,要他喜欢的那种丝绸材质,不用捧花,只在胸口插一枝香槟色的玫瑰就好。他们的戒指应该是铂金的素圈,只能这样,因为他一定会全力制止陈峰把什么祖传玉扳指之类的东西往他手指上套。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在交换那个誓言之后接吻,拥抱,牵着彼此的双手一起走下那条过道,就像任何相爱到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侣一样。
这些虚构的细节无比自然的一股脑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好像这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而只是他不小心对此遗忘了,又好像是因为他曾经真的愚蠢到在脑海里构思过这一切太多次了,尽管在那时候,在他一次次构思这一切的时候,他只是越来越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绝不可能成为现实,所以他逼迫自己把这一切遗忘了。沈瑶在陈峰的第二次催促声里,终于迈开了步子踏过走廊,走向了尽头的玄关门口。从玻璃门里,外界的光亮透了进来,就好像是在他幻想中他们一起踏出的教堂的门廊。
“也许我其实不是那么不情愿呢?”沈瑶在陈峰为他拉开大门的时候,突然开口用很轻的声音说道。那个声音真的轻的几乎微不可闻,在薄薄的一层门扇外面传来的无数嘈杂的议论声和快门声音里转眼就被碾碎了,沈瑶不用去看也知道现在会有多少记者蹲在他的门口,所以在陈峰侧回头投来的疑惑视线和无声的追问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下头,伸手握住了陈峰的手掌,站到了和人并肩的地方。
“准备好了?”陈峰一只手扶在大门的握着沈瑶微凉的手,侧身回过头去看着人语气严肃的问道。而沈瑶只是很浅的笑了一下,那倒是他在过去这两个小时来露出的唯一一个真心的笑意,那种笑意甚至让他毫无血色的面色都显得不那么疲惫了。
沈瑶不知道在这一刻他对陈峰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但他的确早在太久之前就准备好用这后半生和这份爱恨交杂的情感纠缠不清了。不管等待在他们面前的会是什么,不管这个婚姻到是否算得上是真实的,也许命运不止是开了个玩笑。也许这个起点和终点化成的圆正是某种圆满,也许他所追寻的东西一直就在他的眼前。沈瑶不知道那一切的答案,但他想,他做好准备去至少做出尝试了,尝试爱人,尝试被爱,尝试原谅,尝试和他躲不开的过去好好的做一个了解。
“从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在这最后的沉默后,他终于轻声答道,捏了一下陈峰的手掌,然后抢先一步走在前面推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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