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美的人。他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是容颜出众的。哪怕是在上界那样人杰地灵的地方,他也总是引人注目的。人们从不吝啬于赞美之词,而他自己对此却不做他想。更多时候他只觉得这是比他那些个长得天生严厉了些的师兄弟们运气好些,生了张招人喜欢的面孔,所以那些来求助的人们总是对他更信赖,不至于那样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他长了张上界中人该有的脸,在那些凡人眼中,上界的仙长们就该是他这般的模样,一身素袍,一柄佩剑,脸上再带些普度众生的温柔。
别人看他如此,可沈瑶心里却不觉得自己是那么回事。他听过的赞美有许多,可那许多也有许多其实是他不愿听的。说来也奇妙,这世上对他称赞最多的人,却也是他心里最厌恶的人。那人对他说过很多话,为他写过诗,画过像,来来回回的大意无非都是说他漂亮。可那些事沈瑶却都记不清了,他记得清的话里,倒是有这样一句。
那人教他许多事,教的最多的自然就是如何用剑。那时候他还小,而那人在他心里还算得上是个好师父。就如同世间万千寻常师徒,他握着剑,而那人抬手轻点他的手肘,握着他的手腕教他那式起手,教他手腕手肘都要吃上劲。又多说了一句,“你生的这样漂亮,剑也要比别人拿得稳才行。”
沈瑶那时候不懂这其中深意,后来才明白了。世人总说美色如刀,他却觉得,若是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时刻剑不离身呢?又为何事到如今,想起那人的时候,又还是觉得手里的剑都拿不稳呢?
但沈瑶今日却又突然懂了。他看着眼前人的时候全然明白了,世间还有种美,当真如最顶级的刀剑。最顶级的刀剑也无一不是美的。那般锋利的利刃,不见血时却又只是映着月光薄如蝉翼的一片金铁,犹如宝石美玉一般明亮耀眼。他眼前的人也是这样的,他走路的姿势那般轻盈,腰身纤细柔软,风姿甚至不亚于任何女子,可他的五官容貌却又没有丝毫女气。
沈瑶不知该说他是俊美还是漂亮,可他只是觉得,在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有些太勾人心魄了。
被顶尖的剑锋划破脖子的时候,在最开始的一瞬是感觉不到痛的,直到人头落地之前都还足够你看着自己的身体再眨一次眼。死在他的手中,或许也是一样的吧?
沈瑶与停步在他面前的来人对视,他手里还抱着琴,未施大礼,只是冲他略微躬身点了点头,抬眉时眼中笑意更深,不等他请便落坐在了矮榻对面的位置上,手指轻轻拨过琴弦抬眼看向他道:“这位公子,要听些什么曲?”
沈瑶放下手中酒杯,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身后软垫上,看向那里的人抿唇笑了笑坦然道:“我此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今日来这里不过是想见你们楼主一面。左右是打发时间,你愿意唱什么就唱什么吧。”
沈瑶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他对逛青楼当真是没什么兴趣,更何况面前这位美人大约也不是个人。他之所以来这人界与妖界交界处,是因为他听说过一个传言。传闻这里有座楼,楼里的楼主能满足世间一切的心愿。只是,无论你许什么愿,也得同样留下什么来做交换。或许你所求为情,便要留下自己一颗心。若求寿数,便要他人性命来换。
上界对这些妖族的把戏总是嗤之以鼻的,凡人看不透幻术的迷踪,才那样轻易觉得心愿已圆满了。在他们看来,那所谓的生死人肉白骨不过是镜花水月,粉红骷髅。可沈瑶却不觉得如此。凡人或许不懂术法,却与他们一样为人,并非是未开蒙的畜牲。这般交换哪怕是再残忍,却也必然是真实的,否则又如何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更何况,据他私下查验所知,哪怕是上界中人里,来这里的,他也绝不是第一个。
只是他今日来之前,也不知道这楼是青楼的楼。所以沈瑶也只好难得的大手笔了一回,点了他们的头牌,不为别的,只为一表自己诚意。话虽如此,他心里倒还真隐隐有些忧心身上银钱不够了。这里装饰处处奢靡,他又从何得知青楼里的头牌一夜是何价码?虽说这般想难免冒犯了些,但是他看着面前的人,便直觉他心中原本想的那个数额实在是太少了些。
坐在他对面的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听他这么说也只是轻轻笑起来。那笑容里没半点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反倒给他眉眼间更添几分柔和。
“既然如此,那便挑首公子喜欢的吧。”沈瑶看他这样悠悠答应了一句,抿了一口杯中酒液,心里正想着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却在听见他琴音和着唱腔传到耳边的时候忍不住愣了一会儿,指尖不自觉捏紧了手中酒杯。那首曲子竟是他儿时听过的曲调,吴侬软语和着袅袅琴音,却并非是什么靡靡之音,只是江南水乡的小调。
鲜少有人知道,他并非那些出身上界的世家公子,而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才离开了凡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他没再听过这样的曲子,这样的乡音,甚至他自己说话时也不再有任何那里的腔调了。二三十年在上界不过也是一晃而过,只是在这时候他才又恍然察觉,他离那年少岁月竟也隔了凡人小半辈子的时光了。
沈瑶坐在那里,只是静静听着,等那余音散去,才又侧头开口看向他道:“你又怎知我出身何处?”
他对面的人倒是神色坦然,还有些无辜的眨了眨眼。他拂过面前琴弦,轻声叹了口气答道:“自然是因为小生仰慕沈仙长已久。今日得见梦中人,是一心只想逗仙长笑一笑。只是看来小生这曲子,却是勾起仙长乡愁了,可真不知该怎么赔罪才好。”
沈瑶被他这段话说的有点招架不住。上界中人哪怕是追求心爱之人也大多内敛,他收到别人递来的帕子剑穗诸如此类的是数不胜数,只是也万万不会有谁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而对方眼中视线带着点不多不少小女子般的幽怨,却不令人讨厌,只叫人当真觉得心软了半秒。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倒好像是真欠了他什么似的。
沈瑶不敢再去对上那双眼睛,只是低下头去端起酒杯,继续小口小口啜饮着那清甜酒液,放下杯子又避开他话锋只是问道:“不必这般客套,我也算不上是个客人。我来此只为和你们楼主见面,烦请你帮我递个话吧。”
坐他对面的人听他这么说又笑起来,一边俯身过来抬手为他斟酒,一边又神色里带了些哀怨似的抬眼扬眉道:“若是他人来了,想见楼主一面指不定要等上十天半月的,小生也好日夜侍奉在仙长身边。可楼主这次倒偏心了,只说待沈仙长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就要同你见面,所以,我与仙长也就只有这一夜的缘分了。”
沈瑶这次只庆幸杯子还没沾嘴唇,不然听到这番惊天动地的言论指不定要怎么被呛到了。这般孟浪之词,他倒能说的这么坦然自若。可怎么他难得来逛次青楼,倒好像是他来给别人占便宜的?沈瑶不知道是他之前嘴馋贪杯饮了太多酒,还是单纯的因为觉得是被人压了一头似的心里不爽,总之是不愿再这样由他调戏下去了。
更何况,既然都到了这样的地方,难道他就不能享受一回吗?沈瑶吸了口气,侧头看过去,冲人勾了勾手,又拍了拍自己大腿示意人过来坐。说来倒也奇怪,虽说面前人怎么看都是高挑的男子身量,坐在他怀里倒是又轻又软。他未穿里衣,外袍也只是松松敞着,露出线条结实的赤裸胸膛。沈瑶心里原本还有点不自在,上手摸了两下却见他也没什么反应,更是玩心起来了,演这幅纨绔子弟的样子演的更加起劲,指尖在人皮肤上滑过,才又想起什么似的扬脸问道:“还未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姓舒,单字望。沈仙长可是有些醉了,扶您去床上可好?”
沈瑶的确是醉了。若是他再清醒些,听到这话的时候也是该有点提防之心的。虽然这酒虽然尝起来只有清甜果香,却也是极烈的。他平时一年到头除非是年节这样的大日子,都是滴酒不沾的,现在后劲上来了,他倒是恍惚了半天才有点喝醉了的自觉。他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任由舒望把他半抱着站起身。他脚下步子走的摇摇晃晃,到了床边的时候又不肯松开抱着舒望的手,只是拉着人一起跌倒在了被子上。
沈瑶这时候是真的醉的有些厉害了,所以他甚至已经忘了抱在怀里的身体是属于谁的,或是他自己是身在何处。
他只是觉得那片冰凉的触感贴上去真的非常舒服,所以只是胡乱的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把发着烫的皮肤和脸颊一整个靠了过去。他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在他人眼中看来有多引人误解,他们两人衣衫半褪的在床榻上紧紧相拥,倒真像是那些个急于泄火的嫖客。可其实他的动作也就到这里就停下了,沈瑶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颊贴在了那片冰凉的皮肤上,然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舒望静静的等了几秒,才低下头去看那个枕在他胸口的人。沈瑶呼吸平稳的靠在他的怀里,丝毫没有要再做什么的意思,只是在他抬手的时候,又迷迷糊糊的把他的手臂给揽了回来,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好热。”
舒望脸上的神色这时候却是和刚才截然不同了。方才他脸上那种缠绵的情意转眼间已经如同雕梁画栋上的朱漆一样剥落殆尽,而没了那层艳丽动人的装点,他眼底才透露出一种更幽深而沉静的神色。只是此时,他心情里实在是又多了几分无奈的。
那些酒里自然是混着催情助兴的药物的,只是沈瑶毕竟修为深厚,又酒量太差了些,现在看来倒是在那些药物发作之前先醉倒了。只是,舒望看着沈瑶微皱的眉头,心下一动。又或者是,沈瑶也并非是全然不受影响,只是他偏要克制着自己,不愿再多做什么。
舒望伸手轻轻拂过沈瑶赤裸的肩头,掌心带着人衣摆滑落,那层纯白里衣褪下去便是因为高温而染上一层薄红的皮肤。沈瑶大约是真的已经太醉了,没有什么挣扎的反应,只是在他掌心贴上去的时候轻轻发出了一个鼻音。舒望的手指在他脊背的骨节上滑过,顺着他的衣摆探进深处去。
他的指尖如同拨弄琴弦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勾起人的情欲来。就如同沈瑶的手最擅长用剑,他的手也有这样掌握的炉火纯青的技艺。
沈瑶的呼吸开始有些乱了,他的身体也如同琴弦一样,在那双手底下紧绷而颤抖。可是很快他又像是回过神来似的,伸手一把抓住了舒望的手腕,睁开了眼睛有些恼火的直直看向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舒望眨了眨眼,笑的无辜:“还以为仙长喝醉了,自然是服侍您更衣。”
沈瑶又看了他一眼,神色冷淡的推开他的手:“我不想碰你,你走吧。”
“可是小生不合您的胃口?那便由我去请其他人来…”
“谁都不要!”沈瑶直接扬声打断了他,抬眼看向他又有些厌倦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就非得要和谁做些什么吗?若是我说我只想留你一晚,陪我这样睡上一觉,你又有什么理由不情愿的?你总不能是真想那样服侍我。”
“怎么不能是呢?”舒望伸手用指节拂过沈瑶的脸颊和嘴唇,终于侧头凑过去,轻轻把嘴唇贴在人唇上,极轻柔的落下一个吻。他声音也在两人紧贴的呼吸里变得缱绻,那种温柔实在是一种很循循善诱的东西,连同他的指尖和嘴唇的温暖一起把人拽进幻梦般的温柔乡里。“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想与沈仙长春宵一度,小生也不过是一届痴人。若是仙长可怜我,便许我这一夜,成全我的念想。”
沈瑶心里对他的话是全然不信的。或者说他心里倒觉得好笑,他还能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吗?只是他也不想计较太多了,本来在这样的地方,大家所求的不过是些好听的谎话罢了。而偏偏说这些话的人又足够漂亮,所以要去相信也更容易些。而且舒望的吻也足够温柔,他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舒服。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这样温柔的吻他,说些好听话来骗他。所以至少在这一个晚上,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自欺欺人一回呢?
“罢了,只是你可千万别再这样拿腔拿调的同我说话,也别再叫我沈仙长。还有,你一晚上要多少钱?”沈瑶索性直白的说了,倒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反倒是捧住人的脸颊把这个流氓耍到底:“你这样漂亮,我倒担心明早我要付不起帐。”
舒望对上沈瑶视线,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被冒犯的,倒觉得沈瑶这幅不耐烦的直白样子实在是有点说不出的可爱了。他弯眸抿唇忍着笑,抬手抽了沈瑶头上的发簪,任凭他长发滑落,这才答道:“我不要银钱,只要你身上一样东西。例如…这发簪怎么样?”
“…我身上的东西大多是师门的。即算不上是我的,也总不好由我做主给你。”沈瑶看着那个簪子,脸色有些微妙的沉吟片刻,才这样开口答了,“倒是我腕上的红绳手链,虽不算多珍贵,却是我自己编的。世上独一份的东西,大约也不算委屈了你。”
或许舒望是该心生疑惑的,沈瑶觉得若他是旁人,也难免是要问上一问的。那个簪子虽不算什么稀世珍宝,更并非法器,可也是极好的玉石打造的,极其精致漂亮的一支簪子。若是佩剑或是法器,说是师门的还算是合理,可这样只为装点的配饰,又怎么会是师门发下来的?又或许这倒显得他只是太吝啬,不肯拿这够值钱的簪子做这一夜嫖资,只愿意拿个破手绳打发人。
可无论舒望心中怎么想,至少他面上是全无反应的,倒只是把手中玉簪放到一旁桌案上,点了点头,倒是一副真的因此而高兴的样子诚恳的笑起来答道:“自然,你亲手编的,可比什么其他的都珍贵许多。”他这样说着,翻了个身把沈瑶揽在怀里,一件一件的把人身上的衣服褪了下去。他极有耐心,做这样的事也没显得有半分急躁,倒只是用无数的亲吻与抚摸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沈瑶原本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在这一刻基本上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只是单纯的很享受这样的温情,这样缠绵的性事。就像这样,只是一晌贪欢,又有什么不行的了?他牵了舒望的手到自己腿缝里,勾着人的指节去湿润的女穴。一旦身体被挑起了情欲,那些他强压下去的欲望全数被唤醒了。沈瑶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其实他原本的确是只想抱着舒望睡一晚上觉的,他以为那不过是些内心的躁动,平心静气也就压下去了。
可原来,轮到他有的可享受的时候,他也是会想纵情寻欢的。舒望把手指探进了他的穴道里,而很快他就止不住的喘息了起来,只是因为在那样的快感里他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而他也不想再克制了。他勾着舒望的脖子把人带进自己的怀里,伸手贴上人脸颊凑过去吻着他的嘴唇,刻意用牙齿磨着人唇瓣轻轻咬了一口,低声喘息着说道:“你该早说你会叫我这样舒服…也许我最开始便要扯了你的衣服把你往床上带了。”
舒望闷闷的笑了起来,也还给他一个足够漫长的吻,也蹭着人的鼻尖轻声答道:“你当青楼是什么地方来的…我自然是要叫你舒服的。想要怎么做?要我继续下去,或者,你想上我也行。”
沈瑶缓了半天气才有力气答他这句话,倒不光是因为这问题实在是让他吓了一跳,也只是因为刚刚这会功夫里他就被玩到吹了一次,要不是那个吻堵上了他的嘴,他指不定还要叫的怎么厉害呢。
他喘匀了气才睁开眼睛和舒望对视,抿了抿唇有些微妙的答道:“…我没试过,那种事。你平时也这样问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