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唤醒的时候脑内一片空白,和四天前一样,是新生的婴儿夺了成年人的舍。
他像往常一样望着四周灰白色的墙壁,在他的左手边嵌着一个玻璃方格,外面能看见悬在枝头的枯叶。
干瘪卷曲的叶子被风吹得来回摇摆,棕褐色的叶柄牢牢地粘在枝干上,不肯脱落。
沉闷的声音终于从门缝中钻进来,他寻找着声音的源头,试图活动身体,才发现又被那个黄色的布袋套住身体,拘束着他的行动。
门终于被打开,连带着天花板上的墙皮也跟着剥落下来。细细的白色颗粒落了一地,和深灰色的水泥地成了鲜明对比。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戴着口罩。隔着口罩他听那人喊他的名字:“李浙南。”他在这一刻被人定义,拥有了身份。
随即白大褂扭头看向门外,似乎在说什么事情。从他口中吐出的一系列名词隔开了他们的世界,李浙南听不懂。不过他还是喜欢白大褂的,因为白大褂把他身上麻袋一样紧紧的东西摘了下来。他一直盯着白大褂,但白大褂似乎不愿意和他对视,连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看向别处的。
“你是谁?”李浙南如是说,他伸出手试图将白大褂的口罩摘下,白大褂料到了他的这一动作,微微偏头,拒绝了他。李浙南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
白大褂整理好李浙南的衣服,才肯开口回答李浙南的第一个问题:“苏讽。”约莫名字给他莫大的勇气,他抬眼和李浙南对视,补充说明,“你的爱人。”
李浙南记不起什么东西,对白大褂说的所有半信半疑。白大褂也看出来他的不解,继续说道:“你脖子上戴着的戒指,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那枚戒指贴着李浙南的胸口。因为醒来后一直穿着约束衣的关系,还没来得及确认戒指上面有没有刻字。他一边担心苏讽在编话唬他,一边又觉得自己失忆也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而盲目地信任苏讽。
李浙南向右看,在这个逼仄窄小的房间里,他在镜子里看清自己这张多情的面庞,还有留在肩膀上一块圆形的伤疤,那处皮肤上的密集细纹仿佛弯曲成了一张笑脸,对着自己诉说血肉被凶器搅碎的痛苦。
镜子旁挂着一张彩色照片,有些年头,边角发黄微微卷着,上面的女人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嘴唇红艳艳的,海藻般的头发垂着。这张照片似乎被人撕开过,照片上分开的部分用透明胶贴在一起。但那人粘贴的手艺实在差,女人的脸变形扭曲,像是个怪物。
“你可以选择无条件相信我。”苏讽这样说,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将李浙南从无限的遐想中拉回现实世界,“也只能这么做——你已经没有亲人了。”
李浙南回过神,怔怔地看着苏讽,身体像是被电击般一阵一阵地刺痛,连带着他的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他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却不明白自己身体奇怪反应。
脑海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反复念着一句他听不懂的话,李浙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找不出那一串咒语的奥秘之处。
他自有意识以来便在这个房间里,会有带着白色面具的人推着银白色的车送来食物和水。李浙南试图和他们交流,获取有关于自己的信息,面具人不肯说一个字,连露出来的眼睛都像是弹珠,了无生机。
李浙南有很多的事想问苏讽,可每每出现这类念头,他的脑袋就会变得昏昏涨涨,随即是一阵恶心反胃的感觉。
这种异常着实让人琢磨不透,更为奇特的是,苏讽拉住他的手腕那一瞬,李浙南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他觉得浑身都像是被针扎着一样疼,甚至看见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刀一点一点划开,被破开的皮肤自动向外翻,肉粉色跳动的肌肉和鲜红的血瓜分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你抖得很厉害。”苏讽说道,他觉察到了李浙南的异样,于是慢慢地松开了抓着李浙南的手。李浙南的皮肤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刚刚被剥开的皮肤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疼痛也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你很怕我吗?”
李浙南略带恐惧的神情给了苏讽一个简略完美的答案,苏讽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让李浙南更为惶恐不安,他为自己古怪的身体状况感到恐惧,面前这个自称恋人的男人种种反应都让他不太踏实。他感觉自己就是踩在一团棉花上,好像什么都只有他的提问但没有回答。
苏讽说:“你跟我走。”李浙南便跟在他身后,赤足踩在地面上走路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问李浙南:“要我背你吗?”
李浙南有些躲闪,他实在不想回味刚刚的痛楚,又不肯直接说出来,只好用看似懵懂的双眼看着苏讽。
苏讽了然,没再说话。
李浙南小心地避着落在地上的白色墙皮,还有昨天面具人失手打碎的玻璃杯,碎片没有被完全清扫干净。他踮着脚,跟着苏讽离开房间。
他是第一次看到房间外面的景象——一个破旧的疗养院。窗户上的铁网是防止病人跳楼自杀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如果用手去抓,手上一定会沾满铁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