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穿牡丹檀木拔步床内,一只惨白的女子纤手抓住樱草色蛐蛐儿兰叶的帐子,痛苦的呻吟,浓重的血腥味儿充斥着整间卧房。
殷绮梅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疼,疼的她想立刻就死掉,模糊的睁开眼,分不清身上湿透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咬唇也忍不了的喊叫:“啊啊啊……”
四个接生嬷嬷用大红送子霞被盖在殷绮梅下半身,叽叽喳喳的教导殷绮梅如何用力,注意要点等等,春露、潆泓、醉珊、尔蓝、紫鹊、念夏、初雪、红藕、绿蕉等一二等大丫鬟进进出出的忙碌,端热水,送毛巾,吃食。
卧房隔着的珐琅山水屏风外,两名太医和三位京城国手满头大汗的亲自煎药,商议如何下针,复产前金科的廖太医、周太医摇摇头,叹气,其余几位国手也都叹气,唯有面色平静的薛容礼的心腹谋臣兼神医银无间叫来宫里的接生汴妈妈说了几句,接生婆子都不敢说,唯有汴妈妈心一横跑去外头,对等候的潘氏、薛容礼福了福。
潘氏一叠声的催促:“怎么样了?!”
“奴婢给国公爷,给太太请安,梅二奶奶这胎保不住了,太医说还有一线生机,但看国公爷保大还是保小,若保小,生下来怕也难活,神医和周太医让奴婢请您的示下。”
外头,薛容礼端坐在上首一张太师椅,看都不看正在痛苦生产的殷绮梅,听了接生嬷嬷的话,玉面冷酷:“大小我都要,让她生下来再论其他,告诉太医,不必顾虑,下狠药。”
放在扶手的手里把玩着一串阳绿翡翠手串,稳稳的一颗颗拨,看似处之随意,却让站了一地的各房各院派来问候等待喜讯的人鸦雀无声,连站在他身后的何妈妈、麝桂、绿蝉、红月都不敢吭声,他们都感受到薛容礼身上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那绝非喜气,而是压制的愤怒,更心惊于自家主子对殷绮梅的看重。
倘若是旁的姬妾,一定是保小。
而潘氏坐在罗汉榻上,手中本拿着木鱼在敲着,念佛祈福,闻言“啪嗒”木鱼摔在地上,失望震惊:“胎像不是极好吗?快!我要进去!”
“不可!大太太,产房污秽!!您不能进啊!”潘氏犹豫着,在月洞屏外头来来回回的走,焦躁的不成样子。
汤妈妈柔声安慰:“太太,梅二奶奶吉人自有天相,您也要顾着自己个儿身子。”
薛容礼此时终于说话了:“娘,这里我守着即可,您回房休息吧。”
“是啊,太太,您一天一夜水米不曾沾牙。”
可不论旁人怎么劝,潘氏就是不肯离开,大儿的内宅多宠妾,她担心没有自己坐镇,梅儿会被人害,这不此次,也不知怎么就动了胎气早产,焉知不是有人设计暗害的缘故,潘氏很是自责,埋怨自己没有把殷绮梅接到身边来照顾看护。
麝桂听着殷绮梅痛苦的呻吟,幸灾乐祸,民间有谚语,早产的胎儿“七活八不活”,殷绮梅这胎正好八个月,最好是直接难产而亡,再不济也让肚子里的胎儿活不成。
春露满脸是泪水,她的手被殷绮梅捏的紫青泛白,她却一声不吭,任凭殷绮梅借力,她和潆泓、醉珊等几个大丫鬟的脸上都有明显的掌印,嘴角还有刚结不久的血痂。
吃了太医的下的猛药,殷绮梅在阵痛中终于有喘口气的机会,脸色煞白,嘴唇发灰,低低问春露:“冷姐姐,怎……怎样了?!可逃出去了没有?”
“……”春露噙着泪,缓缓摇头,哽咽:“大奶奶将所有事都揽在自个儿身上,已经被大爷关起来了……”她再不忍说,冷雪昙被薛容礼的死士暗卫打的浑身没有一块好地儿,全是鞭痕,现在只靠独参汤续命,饶是如此,冷雪昙也没有改口,她们这些服侍殷绮梅的大丫鬟,本来也要受刑,为了能让殷绮梅顺利生产,这才暂时幸免,但每个人都挨了五十个耳光。
殷绮梅阖眼,感觉浑身的气血和心气儿全都散了,泪如雨下,咬唇咬出血,哑道:“都是我……害了她……”
“不好,出血了!大出血了!”忽然见接生嬷嬷止住一直让殷绮梅用力的话语,大惊失色,哆哆嗦嗦的指着殷绮梅的下半身,满手的鲜血的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殷绮梅觉得什么东西往下坠的厉害,仿佛五脏六腑都要掉出去了,下面也跟血山崩一样淅淅沥沥的淌血。
潆泓和醉珊泪流满面,春露赶快在殷绮梅耳边小声道:“姐姐,沈管家已经带走了夫人和小少爷,您撑住,您保住这条命,将来还有再聚的那天!”
她紧紧握住殷绮梅的手,声音抖得不行,她知道,事情暴露,她们这些大丫鬟死罪能逃,活罪难免,那边儿冷大奶奶兜住了,现在最起码要保住殷绮梅。
“哇呜……”一声微弱的婴孩儿啼哭声在产房内响起,紧接着,又是一个更小的动静。
薛容礼紧绷的面皮儿瞬间松弛了,流露出一些喜色。
潘氏先是一喜,接着万分忧虑:“怎地婴啼声这般弱小,和猫儿似的,快抱出来,我瞧瞧。”
两个接生嬷嬷满头大汗,满手是血的抱了两个红艳艳的蝙蝠送子蜀锦襁褓,里头居然是一男一女,一对儿龙凤胎,虽然是早产的,却一点也不皱巴巴的,粉嫩嫩的,小脸儿鼓鼓的,只是小身子太瘦小些,太轻些,看着就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