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卫国公府与晋王府的婚事已定,与勃然大怒的薛太后不同,皇帝周高炽松了口气,他一直忌惮外戚过于强大,薛大小姐嫁给了他身份最低微的孙子,再好不过!于是,周高炽乐的锦上添花,下旨赐婚,按照皇室郡主出嫁的规格赏赐大笔嫁妆,来安抚太后和薛家人的心,同时更加重用元后所出之子嫡子周瞻横。
薛太后的懿旨下旨的次日就到了卫国公府,潘氏带着女儿和殷绮梅奉旨入宫。
“哀家这是什么命!最心爱的侄子侄女都攀了这些亲!皇帝就这么把两个嫡亲的表弟表妹给打发了,哀家算什么太后,连娘家人都照拂不好,嘤嘤嘤……”薛太后半歪在紫檀凤榻上搂着薛甘棠哭哭啼啼,一脸憔悴苍老病容,头上勒着抹额,哪里还有四十许人美中年贵妇的模样。
“姑母,您别难过,甘棠不觉得委屈,不论嫁给谁,听凭长辈做主,甘棠都会敬爱丈夫,好好过日子,不辜负薛家门楣。”薛甘棠也红着眼圈,想起了青梅竹马,从小订婚的秦王周瞻横,心如刀绞。
薛太后捂着胸口直“哎呦”,潘氏见势不妙,赶快好言相劝,薛家人都知道薛太后是个没心算的,必得把其中干系说个清楚些,否则太后又和皇帝争执。
“太后娘娘,晋王世子臣妾相看过了,是个老实孩子,大丫头一贯主意正,得个性子绵软些的,反倒好过……”潘氏在太后耳边低语。
太后渐渐回转,此时木已成舟,她除了难受几日,也没别的法子,突然瞪向潘氏:“家里几个未嫁的丫头哀家亲自指婚!”
“是是是。”潘氏一叠声的哄着。
殷绮梅非常尴尬,所谓的侄子没摊上好亲,无非是冷姐姐和自己这对儿妻妾,她束手恭谨的站立,连腰都不敢扶着,小腿酸痛极了,没有太后的发话,她根本不能坐下,太后很厌烦她,刚刚进来,她就行了全礼,太后还赏了她两个白眼儿。
想到钟秘嫣和太后的关系,殷绮梅心里叹气。
潘氏本来寻思站一会儿不打紧,但看殷绮梅腿弯微微发抖,还是心疼孙儿,对着太后恳求:“太后娘娘,殷氏月份渐渐大了,是礼儿的头生子……”
“罢了,荔香,赐座。”薛太后厌嫌的瞪了一眼殷绮梅。
大宫女便搬来一把椅子,殷绮梅悄悄松口气,按照教引嬷嬷的规矩,小心坐下。
“秘嫣前两日入宫,哀家听闻你孤高自许,从不与她相交言谈,怎么,仗着有了身孕,就敢恃宠生娇了?”太后心里不爽快,对着殷绮梅发难。
殷绮梅忙起身,潘氏却给她使了个眼色,殷绮梅想了想:“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并不敢与诸位姐妹不和睦,只是不想耽误了妹妹们的大好年华,臣妾身子不便,冷姐姐也病弱,是以想着妹妹能多伺候国公爷,臣妾也好能安静养胎,待生下孩子,臣妾自然是要多多和妹妹作伴儿的。”
薛甘棠忍不住替殷绮梅分辨:“姑母,小嫂嫂这些日子都忙着甘棠的婚事,与我母亲一处,钟姨奶奶一直伺候大哥哥,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相处融洽。”
“嗯,算你懂事,把哀家库房里补胎的西洋参赏给殷氏。”薛太后嗔了一眼薛甘棠,她本也没什么坏心眼儿,见殷绮梅谦卑恭顺,她也知道卫国公府现在是赵蕴莹独占宠爱,不过是敲打殷绮梅几句。
潘氏伺候太后用了药,吃了两块点心,薛甘棠在旁说话逗趣儿,薛太后把准备的添妆单子给薛甘棠看,疼爱的把薛甘棠拥在怀里。
“这慧纹十八扇象牙镂雕花鸟屏风,全天下只此一架,还有这套赤金宝石头面,上面的绿祖母都是舶来的贡品,是哀家当年册封皇贵妃时,先皇赏的,便给了你这小妮子。”
“多谢姑母~姑母待我最好啦~”薛甘棠撒娇。
“殷氏,你来念添妆单子,棠儿你也听听看,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姑母都给你置办。”
殷绮梅拿着礼单开始念,太监宫女儿们把贵重的摆件珠宝之类的都一样样的抬过来给潘氏母子过目。
花了一个时辰才看完,这时慈宁宫的首领太监在外头尖声通传:“宁王到。”
来了个宫女满脸喜色:“太后娘娘,宁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身子一动,撑着病体坐起,满脸喜色:“快叫他进来等候,服侍哀家洗脸更衣,别叫宁王殿下在外头被冷风吹着了。”
“那么,太后娘娘,臣妾们告退了。”
“好。”
潘氏行礼,带着殷绮梅和薛甘棠退下。
殷绮梅没忍住悄悄侧脸看薛太后的表情,此时薛太后正坐在床上整理仪容,还让宫女捧着菱花镜照脸,那副模样,居然很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薛太后都多大年纪了?见到继子有必要如此吗?
走出太后宫殿时,正好和宁王周琏白擦肩而过,感到背后一股恶寒,殷绮梅脑子里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遐想。周琏白依旧仙姿玉貌,一对儿秋水脉脉的含情俊眼与殷绮梅对视,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殷绮梅突然脸红心跳加速,不敢多看,赶快在春露的搀扶下快速离去。
走在皇宫内,看着长的不到头的宫墙,她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慢腾腾的走着,潘氏母子娇生惯养,都走的娇喘吁吁,还不如她这个孕妇呢。
‘周琏白会不会是太后的情人吗?’殷绮梅脑内八卦着,想起薛容礼因为婚礼上,她多看了周琏白几眼,多说了两句话就吃醋,然后把周琏白的身世来历扒了个底朝天的事儿。
‘妮子,他不过一个富贵闲人,占了元后所出的宁王的位份,借着姑母的名儿在民间装装样子,做点好事,民间就谣传什么神仙王爷,你也被糊弄住了?爷告诉你,他出身多低微,当年先皇后母家落罪,她也被废了位赐死,几个高位嫔妃后位,我姑母与先皇生出些龃龉,先皇便老糊涂,封了个低位柳贵人为后,她不过区区六品官的女儿,生了当年还是七皇子的周琏白又如何,如何承受得住这等天恩高位,就过世了!先皇病重不肯立后,让姑母后成了皇贵妃掌权,宁王就养在姑母膝下,一直讨好姑母和皇帝表哥过活……’
殷绮梅真觉得自己太阴暗了,但在封建王朝,脏唐臭汉,什么事不能发生呢?她绝对不会看错,薛太后那股热情的态度,和薛容礼的色相极其相似。
“小嫂嫂,你不累吗?”
薛甘棠香汗淋漓,累的央求停留一会儿,皇宫太大了,贵妇们得小步小步走,走了快半个时辰,她们这群人挨着墙根儿站着休息,期间经过后宫高位嫔妃的轿撵,都要福礼请安。尊贵如潘氏和薛甘棠也不能免俗,只因为天字当头。
“还行,以前时常和我父亲去跑车运货。”殷绮梅悄悄对薛甘棠说,还对着薛甘棠眨了眨一边眼睛,颇为俏皮。
“小嫂嫂,辛苦你了,我也最讨厌进宫请安了。”薛甘棠调皮一笑,扶着殷绮梅,悄悄拿出香雪润津丹,和殷绮梅分了吃。
潘氏无奈的瞥了女儿和副儿媳一眼,也不忍训斥失了礼数,只装作没看见。
这时一行太监捧着好些书籍文典经过她们,浩浩荡荡,连低位嫔妃都不放在眼里,横冲直撞的让人让路,汤妈妈忍不住问潘氏:“好大的声势。”
潘氏眯起精明的眼睛:“是司文部和司礼部的掌事大太监,春闱已过,又有一批才俊要入朝了。”
殷绮梅和薛甘棠也好奇的瞧着。
只见为首的大太监抱着一本诗集,扬起拂尘,和奉承的几个小管事太监说话。
“今年春闱恩科,好些才子能士都一展才华,陛下对咱们司文部很是满意,都是公公您的功劳,您提点小的们,小的也要更好的服侍公公。”
“你们几个小畜生,就知道奉承咱家,这回呀,陛下已经钦点民间十大才子入翰林院,只剩下那个庐山画仙卢佑宁没找到!啧,也是邪门儿,这个不识抬举的小子!居然拒绝皇恩召令?胆大包天啊!害得咱们这些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