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绮梅苦笑着,后背和两颊剧痛,渐渐昏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缕明烈的阳光射入暗房,殷绮梅靠在小窗户边静静的看着。
外头炎热,这半入地牢其实还挺凉快的。
“姨奶奶……姨奶奶……”
突然有人叫她,殷绮梅忙伸头过去,握住小窗户上的铁栏杆,是个面生的粗使婆子。
那婆子把一瓶药一个小包裹塞进来:“姨奶奶,是大奶奶身边的赵嬷嬷叫我给您的,这是上好的伤药,这小包裹里是吃的干粮,赵嬷嬷说让您别怕,大奶奶说了,大老爷今儿回府一定会过问此事,大太太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明儿大爷回来就——”
话还没说完,殷绮梅就打发她赶紧走:“我知了,你快走快走,刚刚看守的两个婆子去吃饭了,让她们发现你岂不被我连累了?快走!”
那粗使婆子叹气,趁无人迅速走了。
殷绮梅眼眶泛酸,这份恩情,她永远记着。
打开瓷瓶,倒出些半透明浅绿的药膏,涂抹在脸颊上,清凉凉的瞬间缓解了肿痛。殷绮梅又咬牙把里外衣裳脱了,艰难的自己给自己后背涂药,好家伙,一阵火烧火燎般的剧痛,她没想到,区区鸡毛掸子都能效力这么威猛。
其实涂不涂,对于殷绮梅来说都差不多,她知道这三十个耳光,她脸皮的红血丝都打出来了,估计也坏了破相了。
要是她承认了罪行就能被撵出去好了,可惜她一旦承认,潘氏就会头一个要了她的命。
涂了药,把衣裳穿好。打开小包袱,里面是一只小水囊和用油纸包的几块点心。
殷绮梅咬一口,是清甜软糯的绿豆糕,“啪嗒——”大颗大颗的泪珠直线坠落,掉在手背上。
吃着甜的,殷绮梅心头却难过的能拧出苦水来。
封建社会,真是吃人的社会,她招谁惹谁了?
那厢,一整天。
潘氏派人把紫气东来院子的下人巡查了个遍,都没个结果。
但有一件事让她很在意,本以为银翘动了胎气,儿子院里体面的丫头婆子会来探望,结果来探银翘的多是紫气东来院里的三等粗使丫头婆子,那些一二等的大丫头没有一个来的,为银翘说场面话儿的也没有几个,只有何妈妈带着补品和好话来瞧了瞧,蜜儿那丫头竟然没来。
春露和潆泓、醉珊三个丫鬟倒也忠心护主,跪在杏花坞外头求她明察,红月也派人隐隐通传可能不是殷绮梅做的,不是殷绮梅做的,那会是谁?
“大太太,八爷来向您请安了。”外头婆子禀告。
潘氏露出喜色:“快让他进来!”
“娘——”一个粉雕玉琢,漂亮的像小姑娘似的锦衣小童蹦蹦跳跳的进屋扑进潘氏怀里。
“娘!娘亲,我在家学里考试得了第一名,祖父放我三日假!我要娘的波斯猫儿玩儿!”
“喜芸,去把猫儿抱出来给少爷玩儿,我的儿!念书累着了吧?吃块点心——”潘氏把薛容轩抱在怀里,宠溺非常,亲手喂给七岁的小儿子吃。
薛容轩窝在潘氏怀里吃的香甜,又喝了口潘氏喂他的果子露:“娘,妹妹呢?”
“十二小姐这会儿正睡着,待醒了再来跟小少爷玩儿可好?”汤妈妈笑眯眯的劝。
薛容轩嘟嘴不乐意,潘氏真哄着呢,外头丫鬟报:“老爷回来啦。”
来人是卫国公府大老爷薛时邕,见他身着二品大员朱红贡缎官服,一手把官帽摘下递给丫鬟,大步进屋。
他生的一张国字脸,眉目阔大而硬朗端正,身量高大,魁梧英挺,前些年外任西夏三郡节度使,颇有镇守一边封疆大吏的精悍强大气魄。
进屋瞧见嫡幼子赖在爱妻的怀里,浓眉拧成一团,训斥:“多大的人了,成什么样子!下来!”
潘氏凤眼冷冷的扫过来,薛时邕讪讪的左右看看,屋里的丫鬟婆子被他一看,都悄悄退出去,他赔笑凑前挨着潘嫱,直呼闺名:“嫱儿……”
潘氏烦躁的瞥他一眼:“述职还顺利?早朝陛下怎么说的?”
“都顺利,太后长姐与陛下是亲母子哪里有隔夜仇,你放心。”薛时邕柔声安抚妻子。
“爹爹!”薛容轩嘻嘻笑,圆滚滚的小身板灵巧的跳下母亲的怀抱,朝薛时邕跑去。
薛时邕本就最宠爱幼子,见状也绷不住脸了,笑着应声,把薛容轩抱起来颠了颠:“与你祖父住一处,我不在,你又胡闹了吧?”
见潘氏面色笼罩着黑云,薛时邕也冷了脸色,一手抱着幼子哄逗着问话,一手去楼潘氏的肩:“嫱儿,谁惹你生气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薛时邕见潘氏拧眉不说话,心里惴惴的,脸色更冷了:“是姨娘惹你生气?”
继而脸又变得十分温柔,搂着潘氏摇了摇,见儿子在旁,就在潘氏耳边悄声:“不过是些玩应儿,哪儿值得我的爱妻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你是后宅之主,我的嫡妻,你随便找个错处,打发了便是,不管是谁,我绝没有二话。”
接着笑了笑,薛时邕握住潘氏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放:“好嫱儿,都这个年纪了,别跟为夫闹别扭了。”
“哎呀,跟你没关系,谁跟你闹别扭了!儿子还在呢——”潘氏粉面晕红,要挣开手。
“嘻嘻~”薛容轩那胆大包天的笑了两声,温暖的大眼睛注视着恩爱和睦的亲爹亲娘。
“臭小子,出去玩儿!”薛时邕老脸挂不住,板着脸儿唤来丫鬟把薛容轩抱出去。
潘氏这才靠在丈夫肩膀上,把银翘被下药动了胎气的事儿告诉了。
薛时邕搂着妻子,浓眉竖起,严厉批评:“都是老大和老大媳妇儿不成器,治国齐家平天下,他的后院太不像样了,这点子小事儿竟也要你操心!”
“你闭嘴!儿子这些年刀山火海为家族拼,自从陛下登基亲政这几年,太后与陛下母子俩总倔着,虽然有太后保着,可咱们薛家一个闹不好就是外戚干政,还好先皇还在世时就对礼儿赞赏有加,礼儿又弃文从武,不染文政,总算在陛下那儿立住脚跟儿,你还这么说儿子!”潘氏直接捶了薛时邕一粉拳,很是护短儿,美目泼辣瞪着:“你忘了,儿媳妇是谁硬压着儿子娶的?若非为了薛家的压宝的后路,我儿怎会娶她,以至于现在还不得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