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大了。”
小桑一哆嗦,身上鳞片似的铁甲一抖,簌簌地落下雪来。
“将军。”他连忙行礼。
沙雅尔上下看他一样,教训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要时常动一动,等到雪在甲片之间凝成冰,把你给冻成个冰棍!”
“嘿嘿,忘了。”小桑连忙冲他露出讨好的笑。
“看什么这么入迷?”沙雅尔斜他一眼,一掌一掌帮他拍掉落雪。
小桑连忙挺直脊背,大声说:“没有,我站岗呢!”
“放屁!”沙雅尔嗤笑,一掌用力拍在他背后。
小桑特别凄惨地哎哟了一声。
正这时,天空上忽然闪过一道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只金雕。王族世代驯养金雕传信,森林、雪域与荒漠都是它们的领地。这些凶猛的飞鸟展开翅膀时遮天蔽日,尖锐的利爪能轻而易举地折断野狼的脖颈。
一道又一道森严的命令,裹挟着雷霆雨露,乘着猛禽金色的羽翼向月升四面八方飞去。
两人一时间都没了言语,抬头仰望它飞过。
自城中叛乱平息的那一夜,这群凶悍的信使就被小云一只一只送了出去,也带回前方的战报。
沙雅尔收回手,慢慢地握拳,“拉日则出兵了。”他告诉小桑。
小桑震惊地扭过头看他,片刻之后犹豫地问:“他们是……”
“自然是要踏平溃军。”沙雅尔面无表情地说。
月升大大小小一共有十五个部族,完全臣服于小云的只有八支。拉日则是盘踞在原野牧场上最强盛的一支,时至今日还完整保存着游牧的习俗,它的骑兵是所有部族中最凶猛的,族里八岁的小孩就能驾驭牧马奔驰几百里转场。这支部族的血脉可以追溯到千百年前,但和王族一样,它的贵族血脉早都稀薄到只剩个壳子了。
“拉日则一向对金仓离得很远,为什么他们这次会出兵?”小桑看四周其他战士都离得远,于是压低声音悄悄问。
沙雅尔冷笑一声,“叛军要到金仓,必定会经过他们的领地,我倒想看看,它是不是真有胆子什么都不做。”
“哼,我看他们不过是面上做做样子。”小桑用力跺了跺脚,把身上的一点残雪全部都抖掉,他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但小乌乐她并没有……”他顿住了嘴,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沙雅尔一脸阴沉。
小云没有点她身边的任何人出征。连小桑都知道拉日则未必可靠,但公主却始终无动于衷。自夜袭过后,天格斯就一直处于静默的状态,没有收到任何命令。
二人沉默间,公主侍女飘然而至,“将军,小乌乐请您过去说话。”
沙雅尔到的时候,小云正在给一只金雕喂食,把肉块放在掌心任它撕扯。
“小乌乐。”二人行礼。
小云转头看他们一眼,神情很愉快,她告诉二人:“刚刚收到前方的传信,大捷。”
沙雅尔凝重的神情一松,眉宇间登时畅快起来,但这轻松转瞬即逝,他依旧跪在原地,深深地垂着头。
小云见状并不意外,但没有多说什么,她慢条斯理地让金雕吃完肉,再挪给驯鹰师带走。
沙雅尔手扣在平整光亮的地砖上,指节泛白。
这一仗,小云不用天格斯,是因为不能用。那夜与阿达孟和一起谋反的,有许多都是天格斯退下来的老兵甚至是他们的儿子。沙雅尔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弯刀第一次见血,就是要砍向曾经的先辈。
沙雅尔这些年轻的一代继承的只有天格斯这个败军的名号与屈辱,但这一战,对那些曾经跟着代勒与乌尼格日勒长大的人来说却不亚于自断手足。公主不会容忍一支军心不稳的天格斯,更不会放它上战场。
“先教你知道,没有这一次,我迟早也要对上拉日则,拉拢也好收买也好,我倒也想恩威并施,只不过手上确实还没有多少筹码。”小云并不掩饰,话语很直白,“我与他怎么做交易,和你没关系。”
沙雅尔无言以对,抬起头看着小云。
小云放任他继续跪着。她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沙雅尔,是我当初把天格斯给你的吗?”
沙雅尔一愣,眨了眨眼,他当初刚加入天格斯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候每个月升的孩子都幻想着跟在银刀将军麾下,踏平靖国的山河。他很有幸入选了。可他也很不幸,还没出新兵营,月升就彻底输了。那批新兵都和他一样,没来得及体会到天格斯的荣耀,就先感受到了天格斯的屈辱。银刀将军再也没有回来过,回到家乡的老兵把自己埋在不见天日的黑漆漆臭烘烘的帐子里睡没有梦的觉。
他那时候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在新兵营学到的一点点规矩,所有人都散了,将军、副将、伍长、队长……没有人肯再教他们任何东西。他每天只能干三件事,跑步、练操和擦马鞍。一开始只有他一个,后来新兵们一个一个的加入了。就这样过去一年多,有一天发军饷的时候突然有个贵族打扮的小女孩跑过来把一面令牌塞到他手里。之后,这支溃败的部队就是他的了。
“是小乌乐给我的。”沙雅尔含含糊糊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