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变进了深山,这里已经没有路,太阳一落,随时有狼出没。阿达孟和带着乌尼格日勒转进一片山谷,四周雪落无声,地上连踩出来的小径都没有。
“不能再往下走了,再往下走很危险。”乌尼格日勒赶上前拦住他,冬季两山之间的狭缝最危险,不管是天气变化还是遭遇野兽,都很容易丧失先机。
“你看那。”阿达孟和抬手,指向前方的树林。
深山里暗得快,这会儿光线已经不太好了,乌尼格日勒眯着眼睛望过去,那是一条狭窄的山道,大山里这种天然的缝隙有很多,每一条都很容易把人引入死路。
“把两边的树砍了,足够两匹马并列而行。”阿达孟和驱马上前,指给他看。
乌尼格日勒盯着蜿蜒的、看不见尽头的小道,四周的山壁挤压而来,一场暴雪就可以将它掩埋。
阿达孟和回头问乌尼格日勒,“你看,你觉得这里容易被雪埋住吗?”
“这一块刚好是背风,应该不常有雪,”乌尼格日勒抬头望了望山峰,“这里树都比别的地方好。”
“对,自从发现这里以后,我连着三年派人来查看,没有一次看到过积雪。”阿达孟和赞同道。
乌尼格日勒扯住缰绳,心底已有了猜测。他沉声问:“它可以通往哪里?”
“沿这条小路走四天,可以到一个冬牧场,之后再打两天的马,就可以到我的封地。”阿达孟和转过头,直视乌尼格日勒的目光,没有丝毫遮掩。
“……这根本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乌尼格日勒面容如霜雪,“孟和,你想这件事情有多久了?”
“因为我知道她和她父亲一样。”阿达孟和冷冷地讲。
当初先王把交河草原赐给阿达孟和时恐怕也有此意,虽然他选择了侄儿继位,却依旧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一条底线:交河草原自古出产良马,阿达孟和的夏牧场里蓄养着月升最健壮的战马,在战争期间,一匹月升马能抵得上三个男丁的命。
阿达孟和回头冲乌尼格日勒一笑,他昂起头,傲然道:“乌尼,你可以和我一起来,你也可以就这样掉头回去,去找乌乐,让她的军队踏平这条山谷。”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这么做的!”乌尼格日勒捏紧拳头,冲口而出。
阿达孟和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嘴里却不由得吼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代勒的银刀将军!你愿意为他去死!他要送你去靖国当奴隶你就去!我不知道,乌尼格日勒,我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乌尼格日勒冷酷地说,他往腰间一摸,抽出一柄刀来横在二人眼前,”你别忘了,我可以随时斩下你的头颅,不需要任何理由。“是那柄金刀。
“你竟然带着它?可你以前连碰都不高兴碰它。“阿达孟和满面惊异,雪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乌尼格日勒。
乌尼格日勒的神情里细微地蹿过一丝异样,他把刀收好,语调又恢复了平静,“你不必再试探我了,我帮你。“
“谢谢。“阿达孟和柔和地说,他哽咽了一下,抬起眼,用那双与姐姐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乌尼格日勒。
乌尼格日勒却迅速地扭过头,避开他的注视。两人复又打马沿山谷小道而行。太阳将要下山了,林间寂寂无声。
单调重复的马蹄声间,乌尼格日勒低声问:“你姐姐……葬在哪里了?“
阿达孟和讶异地回头瞥他一眼,乌尼格日勒却好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样,迅速地退开了。阿达孟和苦笑。
“你知道我不该告诉你的,我不该告诉任何人。“他叹了一口气。
“……抱歉。“乌尼格日勒的声音里透着一抹茫然。
月升王族葬俗特殊,只有死者生前指定的一位至亲知晓其墓穴所在地,月升相信人世的死亡是觐见月神的开始,墓穴是每位亡者的起点,不容打扰,只有那位至亲知晓详情,送彼上路。这位至亲被称呼为玉典赤,汉话里就是守门者的意思。打探亡者墓穴犹如亵渎亡者,亲族为此杀人亦是情有可原。
阿达孟和就是恩和公主的玉典赤。
阿达孟和注视着前方,小道逐渐黑下去,“有时候我也很难相信姐姐就去了月神那儿,但是乌尼,我们还有别的兄弟姐妹。“
远方的黑暗里,一盏一盏的灯火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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