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六，江携舟根据沈霏霏给的地址找到了林莫住的地方。
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斑驳不堪的墙壁上还有大片的青苔附着，江携舟一路走来几乎没看见年轻人，楼下老人扎堆聊天，看见他这个生面孔走过都带着打量的眼神注视他。
江携舟不自在的紧了紧背包的带子，在一众打量的目光下加快步伐逃离。
沈霏霏只给了一个模糊的地址，具体是哪层楼还得靠江携舟自己去问。
破旧的用水泥砖头铸成的楼梯，每走一步都会“簌簌”的往下掉灰，有一段已经露出了里面颜色不鲜艳的红砖。
江携舟运气好，走到二楼的时候碰到一个抱着狗下楼的老奶奶。
奶奶带着老花镜，看到他还热情的打招呼：“林莫啊，放学了呀？”
奶奶的普通话带着当地口音，是老年人特有的身体衰老后说话的有气无力和慢吞吞。
江携舟上去扶住她：“奶奶，我不是林莫，我是他同学。”
奶奶耳朵听不清，江携舟又大声说了一遍，这才慢吞吞道：“同学啊，同学好啊，林莫好久没带同学回来了。”
江携舟扶着奶奶下楼，大声问道：“奶奶，你知道林莫住哪一层吗？”
“林莫啊，林家好像住五楼……不对，住四楼，对，就是四楼。”
江携舟将奶奶扶到楼下的时候，奶奶突然拽住他的手臂，絮絮道：“林莫那孩子可怜的嘞，你是他同学，你要跟他好好相处，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说着，奶奶眼神变得浑浊，像是陷入过去的回忆里，“林峰不是个好东西，到处借钱，还不起，还把他婆娘给卖了……林家娃娃惨啊，才五六岁，娘死了，爹也进去了。林峰不是个好东西……”
她嘟囔了几句，松开江携舟的手，抱着狗走了，步伐颤颤巍巍，像是带着时间沉重的枷锁。
人老了，就会把之前再回忆一遍，一遍不够再一遍，那些好的不好的，到这个年纪都是养料。
她嘴里的林峰应该是林莫的爸爸，江携舟停在原地很久，久到在夏天的室外手脚变凉，仿佛血液都堵在胸口，不能循环供往全身。
四楼门是锁着的，林莫不在家，应该是去医院了。江携舟索性就在门口等他，一分钟，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林莫没来，他靠在角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林莫回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没有上午那么大了，天气阴了下来，燥热了这么久的夏天终于要迎来一场大雨。
他脸上还贴着创口贴，走在自己走过无数遍的水泥路上，像很多次很多次的以前一样，他面无表情的上楼，这里的一切都毫无变化，能带给他的只有恶心和一年复一年的压抑憎恨。
林莫上到四楼的脚步突然顿住，他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缩在门口睡得安稳的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
本来一成不变的他的世界好像出现了一点变化。
江携舟迷迷糊糊中听到声音，他费力的睁开眼睛，迷茫的看向前面呆愣在原地的身影。
是林莫。
他脑子不太灵光的想，林莫回来了，他可以回屋睡了。
林莫张张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停了几秒走到江携舟面前蹲下。
江携舟眼中带着水雾，迷迷蒙蒙的和林莫对视，良久，林莫出声。
声音低哑，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来了……”
江携舟迷迷糊糊回答道：“你没来学校，我担心你。”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林莫叹了口气，语气微颤，像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进去吧。”
进屋之后，江携舟的脑子清醒了一大半。
林莫的家里很干净，空空荡荡的，客厅只有一张桌子和四个椅子，房子不向阳，屋里闷的厉害。
林莫打开窗户后，屋子里才稍微凉快一点。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阴下来了。
林莫没问江携舟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两人面对面沉默的站了一会儿后，江携舟才出声打破。
他低着头，“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二楼的奶奶了，她和我说了……你的事。”他小声道：“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对不起什么，但他还是想说对不起。林莫从没和他说过他家里的事，应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独属于自己的自尊，他害怕，害怕自己毁了林莫的那份。
头顶覆上了一只手，林莫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