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袅的父亲俞航为官前曾是寒门出身,入仕翰林院后经人介绍认识了富商之女与之喜结连理,二人本来是一对佳偶,偏偏俞航是个一身正气说一不二的人,在翰林院别说送礼上态度,连句奉承话也不会说,因此入仕多年都未有升迁,惹地妻子极为不满。
其妻因嫌他那一身清廉的穷酸样,婚后没过多久就与他和离另觅佳婿,除了带走全部分家的钱,只把俞袅留给了俞航。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俞航就明白了许多他曾经不能理解,唾之以鼻的人性丑陋之事,他曾以为成了亲就是一辈子的事,要一辈子对一个人好,这样那个人也会对他好,既入了仕行事作风就要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这才对得起夫子的教导以及寒窗苦读几十年的艰辛。
其实他所追求的这些是没错的,但事实却总是不尽人意。
后来他明白了,这世间大多数事情都离不开利益二字,人性凉薄更是再寻常不过。
其实远离喧嚣的闹市来到寒都这样的穷乡僻壤也没什么不好的,图个清静,图个安心。
“俞少爷,依下官之见还是让郡守大人早日离开寒都较好,他这伤寒有些年头了,再这样下去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俞袅将方子递给药铺的伙计,想起了出门前医官说过不知多少遍的话,“劳驾替我抓副药。”
“俞少爷您来了。”小厮撩开布帘从里屋走出来,接过方子拱了拱手,“这药都吃了这许久,郡守大人的伤寒还没好啊?”
俞袅无奈笑笑,“还是老样子。”
小厮叹了口气,呼出哈气搓了搓手,拉开抽屉拣选药材,“咱们寒都这儿啊就这样,一到冬日里好多穷苦人家都遭不住冷,更别提你们从暖和的地方来,郡守大人这么大岁数,凡事仍亲力亲为,这寒都其他的地方官根本都是不玩活的,都指着郡守大人一人那哪成,要在下说啊您还是赶紧参加乡试入朝为官吧,也算为郡守大人挣个前程,要不总待在这么个瘪地方干什么啊,您拿好。”
俞袅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药,“乡试……之后再说吧,谢谢你啊。”
“什么之后再说啊,这都要报名了。”
“我……”
“俞伴读。”
在寒都只有长广王府的魏公公会这么叫俞袅,俞袅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魏公公,简单行了个礼后打算赶紧离开:“魏公公。”
“袅袅。”
俞袅停住脚步,他猜到既遇到魏公公定然会遇到酆栾,但他现在实在不想见到酆栾。
自长广王府衙门口一别距今已过三年,在这三年里皇室迎来了新的接班人,由许皇后所出的太子酆邺成为了第一顺位继位人,前朝仍由许冀大权在握,后宫由许茗芳一人独大,整个皇室都要由酆姓改为许姓,实在令人唏嘘。
俞袅转过身,微笑着福身行礼,“见过长广王殿下。”
“咳咳……”酆栾握拳轻咳,“免礼平身。”
见酆栾面色惨白,双颊微红,典型的气血上涌内虚不调所致,俞袅不自然地撇过眼,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千几百遍仍然忍不住关心道:“殿下可是受了风寒?”
酆栾刚要开口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俞袅立刻紧张起来,干巴巴的嘴唇一张便要叫子尧。
“多谢余伴读关心。”魏公公适时站在二人之间打断了俞袅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俞伴读莫要忧心,殿下一切安好,只是寒都偏僻,殿下一时不能适应而已。”
俞袅尴尬地抿了抿唇,看都不敢看酆栾一眼,“还请……还请长广王殿下……好好……好好照顾自己……在下告退。”
“俞少爷您的银钱!”
小厮拿着手里找的散碎银两挥着手朝落荒而逃的俞袅喊,但俞袅跑地太快头也没回。
“给我吧。”
酆栾拿过小厮手里的银两就朝俞袅的方向追去,魏公公一把拦在跟前,摇了摇头,“殿下您不能去。”
“本王只是将钱还给他……”
魏公公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殿下,豹韬卫的消息刚有眉目,您若在此时与俞伴读牵扯不清必会功亏一篑。”
他将搭在胳膊上的大氅为酆栾披上,“银钱奴才会为您送过去,您只远远地看一眼俞伴读就好。”
酆栾摩挲着手里镶着牡丹花的单边眼镜点了点头,“好。”
飞奔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俞袅忍不住回头好几次也没有看见追出来的酆栾,不禁心寒。
“你还在奢望什么呢?”
俞袅自嘲道,方才他甚至刻意没有拿找回的银两就是想知道酆栾会不会追上来,可别说追上来,连叫都没叫住他。
“听说了吗,乡试快开始了。”
“可不是嘛,听说这次成绩前三甲的可以进入翰林院,运气好的还可以做太子师傅呢。”
“那不就是当朝太傅吗?三公之一呢。”
俞袅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慢慢挤在墙头告示前,眼下他虽然是郡守之子,但地方官太难做,寒都更是太过于偏僻,父亲俞航自来了寒都因不适应气候病了许久,现在又被伤寒侵蚀,若再继续待下去只怕人都要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