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袅的回忆断断续续,很多片段都拼接不上,接二连三不属于他的回忆一股脑袭来致使他很是疲惫,没一会就在酆栾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酆栾看着在他怀里安然熟睡的俞袅,忽然想到上一次俞袅能这么不设防,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已是时隔多年了。
那时他还是太子,俞袅是被送入太子宫的伴读。
他还记得那时候供他挑选的伴读有十三人,清一色的三公九卿之后,个个饱读诗书,相貌堂堂。
俞袅虽长相清秀,但在里面不算出挑,他的父亲俞航那一年还不是尚书,不过是从五品翰林院学士,原本俞袅只是候补人选,但巧的是其中一位世家公子武艺超群,被皇帝看中做了太子酆栾的护卫,这位公子便是陆沅宁。
俞袅也因此成了第十三位人选。
自俞袅入太子宫那一日开始,他们三人的命运便连在一起,只是没有人会想到,日后他们三人的关系会如一张网一样那般错综复杂。
陆沅宁的父亲陆钺朗是九卿之一的卫尉,统率卫士守卫宫禁,其妻留下一子陆沅宁后下落不明,故而陆沅宁从小便受到极为严苛的教育,他自幼习武,只为有朝一日承了其父的官职,保护皇室安全。
他性子沉稳,无论对待任何事都不骄不躁,长相也是丰神俊朗,在酆栾母亲程皇后的引荐下与酆栾相识,比酆栾和俞袅的相识还要早。
程皇后很器重他,送过他一副外族进献的金丝单边眼镜作为礼物,希望他好好保护酆栾,酆栾更是把他当成好朋友,他们一起上学一起下学,还一起偷跑出宫玩耍。
酆栾的母亲程锦娘是九卿之一、少府程展鹏的亲妹妹,性子娇俏活泼,未有婚配,早年曾作为秀女被召入宫,但不知什么原因没去成,待字闺中多年,成了老姑娘。
程少府一直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嫁个好人家,曾于和宫饮宴期间向好友展示过她的画像,而这一幕恰巧被当时的皇帝酆都目睹,原本太后已为酆都定了亲,娶许将军之妹许茗芳为后,但他对程锦娘的画像一见钟情,说什么都要娶她做皇后。
许将军名扬四海,威震八方,属三公之中的太尉,两厢一对比,程家根本不够看的,但因皇帝坚持,甚至要为程锦娘驱散后宫,太后不得已,只好暂且搁置许氏入宫之事,改迎程锦娘入宫,只待诞下麟儿便封为皇后。
程锦娘一入宫便是椒房之宠,她的肚子也很争气,入宫不久便怀了身孕,因在荷花池边滑了一跤,不足月诞下一个男婴。
皇帝大喜,封程锦娘为皇后,立二人的孩子为太子,亲自为婴孩取名为栾,意喻未来国之栋梁,更效仿古代皇帝唐尧的尧字,未行冠礼便赐其表字子尧,其意深远。
虽然后来还是不得不纳了许茗芳为嫔拉拢许将军,但酆都深爱程锦娘,夜夜宿在程锦娘处,对酆栾也是格外偏爱,因此酆栾被惯的性子多少有些倨傲跋扈。
俞袅在一众伴读中不声不响,酆栾一开始也没有注意过他,皇宫一向是按官位论资排辈,谁的父母亲眷官职高,谁就有话语权,俞袅的父亲只是个从五品学士,身份低微一直受其他伴读的排挤和欺负,为太子抄书之余,便是被欺负去做低等的侍奉洒扫,和伺候太子的宫人无甚两样。
他与酆栾、陆沅宁的相识源自于那个美丽的误会。
有一回酆栾拽着陆沅宁偷跑出宫玩,偶遇了在小花园一个人除雪的俞袅。
俞袅穿的很薄,小手冻地通红,手背上长满了冻疮,一边扫一边搓手哈气。
想要偷跑出宫,要么钻狗洞,要么翻越小花园的宫墙,酆栾身为太子,二选一,自然不会选钻狗洞。
陆沅宁无法违抗太子的命令,只能一边挨着父亲的打,一边暗中保护太子殿下让他玩个尽兴,原本他们估摸好了时辰,这个时候正是宫人换班用饭的时辰,却不想有个少年在这里除雪。
俞袅自进宫后就没和太子说上过一句话,因此酆栾不认识他,但陆沅宁记性好,认出了俞袅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只是不知道他姓字名谁。
“太子宫的月例银子是不够了吗,怎会有穿成这样的小厮,若是被这寒碜的小厮瞧见多嘴,父皇定会生气。”酆栾怎么看俞袅那副穷酸样怎么烦,他被人捧得高高在上惯了,不喜欢自己宫里有穿着破衣娄嗖的宫人。
陆沅宁出声提醒道:“殿下,那少年好像是您的伴读。”
“伴读?”酆都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他摆摆手,“本宫怎会有这般寒酸的伴读,去去去,把他打发走。”
陆沅宁有些为难,但还是走了出去,他不是第一次和太子的伴读打交道,那些人见他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很是眼红,纷纷巴结,对于这些人的嘴脸他再熟悉不过。
但眼前这个少年,和那些人不同。
“在下陆沅宁。”
俞袅循声抬头,认出了眼前高自己一头的少年是太子殿下的护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问陆侍从安,在下俞袅。“
陆沅宁回想了一遍各个伴读的名字,依稀记得这个俞袅是翰林院学士俞航大人的儿子,更是他的替补人选。
看着对方衣着单薄,陆沅宁能想到那些伴读将他欺负成什么样,莫名感到愧疚,他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在对方身上:“既是太子殿下伴读,为何不在太子宫,而在此处扫雪?”
“使不得使不得。”俞袅赶紧将狐裘脱下还给陆沅宁,“天气寒冷,陆侍从还要保护陛下,莫要为在下挂怀,在下多谢陆侍从好意。”
俞袅说完便落荒而逃,他性子腼腆,不善言辞,来到宫里举目无亲,受尽白眼和欺负,轻易不敢接受他人的好意。
“你先别走……”陆沅宁抬手就抓住了俞袅,只听俞袅倒抽一口气,陆沅宁这才看到俞袅手上的冻疮。
“莫要再干这些活了,我带你去包扎。”
俞袅刚要缩回手,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二人循声望去,本欲爬树翻墙的酆栾倒挂在树枝上下不来。
“殿下!”
陆沅宁顾不上俞袅,几下爬到老树中央:“殿下莫慌,卑职这就来帮您。”
但他还离酆栾有些距离,正当他离酆栾越来越近时,抱着树枝的酆栾脱了力掉了下去,“子尧!”
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的痛楚,酆栾清醒过来只觉着身下软乎乎的,一点也不硬,一低头才发现他砸在了张开双臂接着他的俞袅身上。
酆栾到底是个孩子,见把俞袅砸晕了慌乱不已,陆沅宁匆匆赶来查看了二人的伤势后,一把背起俞袅:“殿下,请容卑职先将俞伴读……”
“他会不会说出去!”酆栾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自知理亏,但俞袅若醒了过来道出实情,全部罪责都要他一人来承担。
“殿下……”陆沅宁不解地看着酆栾,正色道:“子尧,这可是一条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