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漂浮于云层后,深夜的街道空荡寂静。白津遥漫无目的往前走,走到一片全然陌生的地方,恍惚想起自己应该回公寓。一辆未载客的出租车迎面驶来。白津遥下意识伸手拦下。他坐进车中,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愣了愣,说出小区名字。
“景澜。”
“是北边还是东边的景澜?”
“……”
“您好?”
“……东边,”白津遥慢吞吞道,“东边的。”
回到家,他什么都不想做,身体往床上一摔,倒头闭上眼睛。疲倦侵袭、排山倒海,他昏死般跌落无意识。
啜泣声隐隐约约,落入耳中。
眼前是透出薄薄月色的消防楼道,听见声响,他往上走的脚步滞住了。
他迷茫环顾,顿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置身高中部的新教学楼。
这栋新建成的教学楼,刚刚封顶,还没正式投入使用。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如一头巨兽矗立。
那些热衷逃课的混混,不久前把新教学楼变成他们玩乐的“临时天堂”。他们偷偷翻入一楼一扇没关严的窗,在教师们浑然无察的情况下,爬到顶层天台,睡觉、抽烟、玩游戏,或进行一些更恶劣不堪的行径。
当然他们会赶在日落天黑前离开。到了晚上,不会有人愿意继续待在这个黑影幢幢的地方。
然而今夜,这栋七层高的建筑物里,至少有两位造访者。
哽咽啜泣的人,以及楼道里的他。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细颤,膝盖像被狠狠砸击,迟迟无法迈腿。他攥紧双手,按压心头不安,循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他走上顶层,推开虚锁的铁门,水银般的月色在天台铺洒,似冰冷的河流淌。在河流里,有个男孩蜷在护栏旁,抱住膝盖,脸埋得低低的,在转冷的秋季夜晚,只穿一件单薄的短袖T恤。
男孩的身形被月光的河流推得摇摇曳曳。
他缓步走过去,在离对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月光照出对方弯折的脖颈与纤细的手臂,触目勒痕映入眼帘。
他僵站,心中被庞大的阴翳吞噬——怎么变成这样?
感觉到他的存在,男孩把面庞从膝盖抬起来。
一瞬间,如同被揭穿罪行、遭受审判的罪徒,他头皮发麻,仓惶往后倒退,竟无法面对男孩发红的、难过的眼睛。
“怎么还待在这儿?”他勉强挤出声音。
男孩红着眼,一声不响注视他。
他想了想,又往前一步,脱掉自己的外套覆在男孩身上。
男孩长得很像他妈妈,有双秀气、含情的眼睛,仿佛山涧溪水般纯洁、清澈。此刻溪水般的眼睛却变成一面镜子,衬照出他的卑劣与不堪。他喉咙似乎堵着异物,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他们拍的那些视频跟照片,我让他们删掉了,你不用担心。”
男孩没有说话。
“以后,他们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他被对方的视线裹挟,只觉无处遁形,“我也要走了。”
说完,迫不及待转身,想要逃离。
“……就是跟我说这个吗,”男孩轻轻说,“哥哥,你来找我,就是要跟我说,董泽俞他们不会再欺负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