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的篮球场A区,十几个大二的学生正在打球,羿承宥投了一个利落的三分篮。
看台上的观众跟着喊了声,“漂亮!”
哨声响,比赛中途暂停。
他走到休息区,拿起一瓶没开封的水,拧开盖子,瓶口对嘴猛灌下半瓶水。
现在是冬天,普通人身上都穿着羽绒服或厚实大衣,羿承宥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身上散发着的热气凝结成白雾。
看物品的同学叫他,“承哥,你手机又响了,你看是不是有电话。”
羿承宥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来电备注是“爸爸”。
他接起来,走到没人的角落。
“阿承…”羿荣的声音很虚弱又沙哑,说两个字就要喘一会。
“有什么事?”
“我发烧了,都烧了两天,烧到39℃了。”羿荣一开口就觉得很委屈,眼泪快掉下来,既是因为生病导致的疼痛难忍,又是因为无人照顾。
羿承宥放下水瓶,“生病就去医院,我不是医生。”
他一句关心的话也没说,很冷漠地对待把自己养大的爸爸。
“我已经吃了退烧药,但是很痛,全身上下都很痛。可是去医院要花很多钱……”羿荣停下来咳嗽,哪怕是隔着电话也能听见咳嗽声很剧烈,像是要把肺也一起咳出来。
咳嗽停下后,他看向自己的手,手心里是咳出来的粉色血沫,拿纸巾擦掉血后。
他病歪歪地倚靠着靠垫,虚弱无力地拿着手机:“我吃一点药就好,爸爸没有用挣不了钱,就省着一点花。”
羿承宥在电话另一头没有说话,确实,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爸爸,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他的学费虽然被学校全免,每个学期保持成绩优异还有奖金金,但是要拿出来一部分给羿荣用,这就让羿承宥经济上吃紧起来。
羿荣说了一会话,没有得到回音,他精神已经开始涣散,身体发着抖,想着自己大概就要死了,交待最后几句话:“阿承…你今年过年回家吗?我在冰箱里面包了很多水饺冻在冰箱里面,你回家的时候可以煮来吃……”
羿承宥拿着手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学,他没有告诉羿荣今年过年会不会回家,简短地说道:“我还有事,先挂了。”
挂掉电话后并没有这么结束,他想羿荣这通电话应该是来要钱的,他感到厌烦,那像莬丝花一样柔弱、离不开男人的爸爸。
他恨又不能恨,爱又不能爱的爸爸。
他咬了下后槽牙,给羿荣转过去五千元。
对面没有接收这笔钱,不知道是又在别扭什么,羿承宥放下手机交给看物品的同学,走回篮球场中心。
他走了几步,看向四周的环境,突然觉得很陌生。
不,这有问题,他来京大读书也把羿荣一起带来了,现在人应该在距离京大五百米远的小区出租房里,怎么会一个人在老家发着高烧?
他要回去看看羿荣。
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发现自己的脚步根本没停,依旧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篮球。
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
他就像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和平常一样回到宿舍,第二天负责训练的老师通知他们宿舍四个人一起去出一项紧急任务。
任务有极高的保密性,不能带通讯工具,不能和家人朋友联系。
在这些天里,羿承宥快被逼到快要发疯,他只要一有回家的念头就会暂时地失去身体的控制,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无主的尸体在行动。
羿荣现在怎么样了,高烧好了吗?
在痛苦中熬到半个月后任务结束,羿承宥拿回手机,屏幕显示没电关机,他急忙拿出充电器充上电,手机一开机就弹出十几条未接来电和短信。
看到内容的那一刻,羿承宥只觉得整个人像是巨锤猛砸了一下,有片刻失去清醒的意识,他恍惚着,手指颤抖地给房东打回电话。
“喂,房东阿叔,我是羿承宥。我爸爸他人……”
正忧心怎么处理房子里杂物的房东听到正主来了,怒火也找到了发泄对象,噼里啪啦地一顿骂:“你怎么现在才回电话!哎哟,都快过年了,人死在我房子里头,真是晦气!我这房子以后还怎么租出去!!”
不可能,他爸爸不会死。
羿承宥好半晌耳鸣得厉害,脑袋一片空白,他嘴唇抖动得厉害:“那我爸爸现在,他人现在?”
“还能怎么样。我也联系不上你,尸体也不能一直放在医院里,只能拉去火化。这笔钱可是我出的啊,小承啊,你要把你爸爸的火化钱和我的损失补给我。”房东在电话那里念念叨叨。
“我这就回来。”羿承宥嗓音沙哑,他现在就打车去机场。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体没撑住踉跄了一下,手撑在地面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的身体终于自由了。
五个小时后。
羿承宥到达他和羿荣住了好几年的那栋楼楼下,房东拿着钥匙在门口等他。
推开门,客厅里堆满了杂物,父子俩这些年的衣服,还有羿荣宝贝的家当,搬了十几次家都要带着的破碗,摔碎了掉在地上。
摔得彻底粉碎,再也拼不起来了。
羿承宥抹了把脸,他没看见尸体,还是不肯不相信羿荣已经不在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没了,走得悄无声息。
他爸的身体不好他一直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想办法照顾好他爸爸,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他是和羿荣吵了一架,但是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舍得、也不可能舍得把爸爸一个人丢在老家,自己去上大学,
一定是假的,都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