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应了,领着军队快马加鞭赶往岐军城池。
傍晚时分,天气依旧阴沉得厉害,乌云黑压压的,似乎要酝酿出一场大雨。喻崖劝仍在发烧的小殿下在帐篷里等消息,喻稚青却执意要与阿达他们一同在草原上候着。
他也不知自己身体是真的强健了,还是病到已然可以忽略疼痛的程度,总而言之,原本旧时动不动就要晕倒昏迷的喻稚青现下精神极好,身体有一股力量令他坚持着不倒下,那股力量不单单是源于对岐国的仇恨,还有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支撑着他继续守在这里。
昨日的这时,众人还欢声笑语,以为大军马上就要归来,笑嘻嘻地讨论庆功宴上的酒菜,而今日的首领们却是神情严肃,眼中满是焦急,喻稚青依旧静静坐在轮椅上,垂着眸,不叫旁人看出他是何心情,可宽大袖摆下的双手握得极紧。
终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近了,每一下都像踏在喻稚青心上,震得他心头发慌,那样密集的马蹄声,定然人数众多,说不定他们已经寻得商猗的部队。
待军队行至面前时,喻稚青才缓缓抬首,仿佛相当淡然,又像是鼓足勇气。
来人不是商猗。
白日前去打探情况的首领率着军队又回来了,带来一些难以界定好坏的消息。
唯一能算得上好消息的是,这一次他们按照喻稚青的方法白日进城,的确没有再如骑兵团一样士兵失踪,并且顺顺利利地从城墙坍塌处进到城内,将里面设施地形摸得明明白白。
若单看这一项,几乎能算是收获颇丰,但是除了摸清地形外,他们带回的其他消息便显得相当模棱两可。
率兵的首领已过而立之年,塞北人成婚又早,喻稚青比他最小的女儿还要小上几岁,他看小殿下就如看孩子一般。面对眼前这个硬撑着病体的少年,他自觉有辱使命,沧桑的脸上浮出愧色:“我们进城后,并未发现大军,甚至连之前入城的骑兵们也未遇到。我们只能把城中仔细搜寻一遍,发现城中粮仓和武器仓都已清空,只留一地尸身,待士兵一具具数过之后,发现我方尸体占了多数。”
话音越到后面越小,喻稚青无意为难对方,静静等待接下来的消息。
那首领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桩最让人不安的事情,将士们时常感觉地面有震动之感,那种感觉...有些像雪崩前兆,啊,那处离雪山甚远,我并不是说快要雪崩了,殿下,我是指那种震感......”
怕带回的消息吓到喻稚青,首领不知如何措辞,抓耳挠腮半晌,小殿下赶在他之前接道:“就像大军压境,对吗?”
首领见他面沉如水,似乎十分冷静,方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是,殿下,您说得不错。”
此言一出,喻稚青还未怎样,身后那帮首领先按捺不住了,惶恐地小声议论起来,那座空城和失踪的士兵已不再成为关注的焦点,他们更担心那古怪的震动是否源于岐国关内的大军将近。
在这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刻,那首领翻身下马,走到喻稚青轮椅前,从口袋中摸索出一样东西,压低声音道:“殿下,我们还找到了这个。”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低头望去,原来是一块冰凉的铁片,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那日商猗临行前,曾隔着这层面甲吻过他的侧脸,而如今残缺的一角却安安静静地躺在喻稚青掌中。
他握紧拳头,铁片突兀的棱角从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他不由晃神,去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攻击,才能让那个武力高强的男人面甲都破碎。
他以前听商猗讲过一种说法,若是在战场上有人掉落了铠甲,那么那人即便当时不死,那也已经是风中残烛,无法坚持太久。当时喻稚青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认为毫无道理,商猗却解释说是因为铠甲是战士出征前最为注意的地方,系带会系得极紧,轻易不会遗落,所以若是在战场上丢了战甲,便说明此人受到强大袭击,连铠甲都被波及。
小殿下始终将信将疑,从没想到这个知识会有用上的一天。
首领们都知道喻稚青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卫,虽然两人在外人面前从不交谈,似乎十分冷淡,可是那个高大的男人目光时时停留在小殿下身上,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那人如今凶多吉少,他猜想喻稚青心里定然不好受,可细细观之,发现小殿下除了脸色比先前苍白了一些外并无其他异样。
“是我疏忽了。”忽然,垂眸的少年轻声说道。
听了这话,那首领以为喻稚青在自责战略有误,连忙宽慰。平心而论,自从小殿下接手塞北事务后一直尽心尽力,他们各部首领通通看在眼中,更何况这次变故实在超乎寻常,简直如同鬼怪异闻,小殿下先前的计谋其实已经能算是算无遗漏了。
喻稚青却未接话,而是用首领听不得的汉话低声呢喃着:“我应该同他说的。”
是啊,应该告诉他的。
告诉他快点逃,告诉他没关系,告诉他——
明明应该告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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