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忧心家国就不必讲给沈秋实那个傻子听了,小殿下遣侍从拿了些点心,很轻易的将沈秋实打发离去,再度投身于政务当中,只是过了那么一时半刻,仍旧要抬抬头,看看当下是什么时辰。
......已是正午,商猗若是现在回程,便可赶在天黑之前回到蒙獗族中。
奇怪,自己怎么又想起他了?
归根结底,都是沈秋实又勾起了殿下敏感的性子,他不提还好,那样一提,反而使小殿下自己先别扭起来,一面忍不住的打量天色,一面又感觉这样的自己相当不对劲。
小殿下越想越不爽,愤愤放下笔,简直要与自己置气。那混账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才走没多久,自己老惦记个仇人作什么?
再说了,以往对方也不是没外出过,商猗过去捕杀山贼时,也时常有一夜未归的情况,那时候的自己可是半点都不在乎的,巴不得他被山贼活活砍死。难不成因为对方说过几句喜欢之类的疯话,自己就也跟着发疯,开始在意他了?
少年眉头紧蹙,恨不得拿把大扫帚把男人扫出自己脑内,可脑海的那个身影仿佛和商猗本人有着同样的狡猾,每当小殿下决心不去想对方时,便从各种角落涌现出来,看到长弓便想起他带他骑马时的场景,看到小炉便忆出男人煨药的模样。
是了,这本就是他二人共同居住的帐篷,无论何处都有他们的一点一滴。
喻稚青与自己作对良久,到了最后,小殿下索性自暴自弃,任由竹马兼仇敌的某人身影在自己脑海中乱晃,反正是单纯地闪过脑海,若是要他屈尊去想念那个混账,自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过也因这喻稚青自己同生自己闷气的功夫,时间总算过得快了一些,即将到申时的时候阿达派人来请他,问可愿同去迎接战归的将士们——阿达如今在喻崖的调理下瘦了许多,已可出门行走,故而很有兴趣去外面走一遭,特意来邀小殿下,其中也有请他去振奋军心、抚慰将士的意思,喻稚青哪能不懂阿达的用意,自是大方应下。
临出门前,侍从用生硬的汉话问小殿下可要加件裘披再行出发,少年其实并不觉冷,可脑中忽然闪过商猗临行前的叮嘱,喻稚青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侍者推着他到了族中,原来不止阿达,各部首领领着族人也都一同来了,见到他后乌泱泱地行了礼。
因着身体的残疾,喻稚青至今仍旧没法接受乍然出现在那么多陌生的视线当中,但或许是想着那人即将归来,不安的心绪比往昔减去不少,小殿下面色如常,还与各部首领们闲话了几句。
大军刚出发时,各部首领心中自然都是紧张的,担心会生什么变故,可到了这时候都没传来消息,那必定是顺顺坦坦,大家伙儿提着的心便也跟着放下,塞北又是向来豪放的,如此聚在一处等候军队凯旋,倒是热闹得很,你一句我一句,已经商议到庆功宴上该摆什么样的酒菜了。
小殿下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默然听着众人的笑语声,阳光洒在他膝上,像落了一片莹莹的金纱,心想那家伙看天倒是准得很,果然是顶好的晴日,却没注意到自己唇边不知何时也勾出一抹笑意。
塞北是游牧民族,很有出远门的经验,是故当大军在申时还未到达的时候,除喻稚青外的所有人都以为是这场战役的战利品太多,运输拖延了速度,并未放在心上。
直至酉时,太阳渐渐藏在高峻的雪山之后,山峰间隙泄出的几缕残阳有气无力地倾倒在大地之上,偶有几声鹰啸,竟也沙哑如老鸦一般。
最早按捺不住的是普通百姓们,没耐心的孩子们哭闹着,妇人们哄婴孩的吟哦声,以及男人们越来越高的议论声,天色逐渐昏暗,声音却是更加的嘈杂,大声到仿若在进行一场争吵,先前最侃侃而谈的首领们却是统一的安静了,只是面色灰白的望向喻稚青。
可他们依旧等着,像是等待一场宣判一般始终留在原处,一直等到商猗口中的那个晴日,已经完全被黑夜和乌云所覆盖。
众人间唯有小殿下始终神色镇定,一言不发,然而披风下的手早已攥得发红,因用力太久,指尖已失了知觉,他比在场地所有人都更早明白过来——男人向来守时,从他申时还未现身的那一刻起,喻稚青便已知晓了结局。
商猗,或许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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