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顷刻间理清了思绪,下了决定,眼中含泪道:“奴才该死,是奴才欺瞒了总管,当日奴才到了暖阁,见主子和宁公子在房内,不敢打扰,所以并未通传。”
“胆大的奴才,真是不知死活。”杨总管呵斥道。
文鸳跪行两步,爬到靖王脚下,泪眼婆娑道:“奴才自知有错,奴才认罚,但求王爷,公子向来心软,若是处置了奴才,只怕他伤心更甚,求王爷怜惜,去看一看陆公子。”
靖王被这句话彻底激怒,目光凛然,身为奴才不能忠心护主,害陆霖平白挨了打不说,如今竟然还敢拿陆霖当挡箭牌,实在可恨。他忍着脾气问道:“陆霖现下如何?”
文鸳勉强定了定神,回禀道:“公子……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心里难过,公子已经知道错了,王爷……求您去看……”
靖王打断道:“杨文,带下去打死,换个妥帖的人到陆霖身边伺候。”
文鸳霎时目瞪口呆,未料此番竟是被打死的罪过。
房间里的人却松了口气,靖王发落了大总管,余怒未消,如今可算是有人来背这个锅了,左右立刻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文鸳拖了下去。
杨总管听靖王吩咐,不敢有丝毫放水,当即命令手下执刑。
文鸳被按在刑凳上。
覆水难收,现在反口,已经没有用了。
王府的奴才并不好当,家规森严,许多小错便能被罚个遍体鳞伤,这些年多亏陆霖庇护,自己才不曾受过什么苦。
如今,也是时候报答公子了。
传说比干剖心而死,鬼神同泣,若自己一死能换来公子平安,便是不辱此生。
他是王府里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奴,平日谨小慎微,如今却在生死之间生出莫大的勇气。这一刻他没有害怕,反而攒着一口气,死后定要化作英灵,护好陆霖。
院子里,冬荔将口球塞到文鸳嘴里时,眼露不忍:“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此二人一同长大,情分不浅。
文鸳摇了摇头道:“我死之后,请你到絮汀院回了宁公子,请他照顾陆公子,不然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冬荔顿时察觉有异:“你在说什么?”
文鸳低下头,哭道:“求你一定把我的话带到!”
冬荔被掌刑的侍卫推开,时间仓促,文鸳来不及再说什么,他直觉此事蹊跷,若文鸳真的犯了错,死不足惜,但此事明显另有内情。他在电光火石间打定了主意,决定赌一把。此时牵涉陆霖,能救人的,也只有陆霖。
他转身,直奔沅芷院。
暖阁里,靖王越想越觉得生气,若非念在席容伺候多年的份上,真想把席容一并处置了。
“叫陆霖来伺候。”靖王吩咐道。
“主子,陆公子正在禁足,如此是不是解了他的禁足。”随侍冬葵问到。
“嗯。罢了,还是我去看看他,去吩咐沅芷院接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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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荔先一步到了沅芷院,对着守门的侍卫说王爷有话要传。守门的四个侍卫见他先前来过,没有生疑,将人放了进去。
陆霖此时正在擦那杆银枪,枪头寒光,望而生畏。
冬荔进了院子,飞身扑来,跪在地上道:“陆公子,文鸳犯了错,王爷要打死他,求您去看一看。”
陆霖被这突如其来地一跪吓到,更被他的言语所震惊:“你说什么!”
情况紧急,冬荔来不及解释,只道:“如今正在用刑,再晚些怕是来不及了。”
陆霖如遭雷击,文鸳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日不短,靖王当真如此无情,一句话不说,就要打死自己的随侍!
他向来没什么脾气。
他向来平静地像一尊菩萨。
他难以置信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闪烁着怒意,他顷刻间化作修罗。
怒从心中起,他攥紧了拳头,从心里冒出想要撕毁一切、打碎一切的冲动。
他在病中心灰意冷,没有一日不在想王爷在做什么,自己又是做错了什么事,才惹来了王爷的冷落。难过也罢,伤心也罢,他怀抱着对靖王的期待,勉强支撑着自己活了下来。
但此时,连日来的惊惧与失意,蓦然化作一腔愤恨与不平。对靖王的期待落到谷底,转眼分崩离析,如破碎的琉璃盏般碎了一地。
朱弦断,知音绝。
他在无尽的等待中受尽苦楚,夜里辗转反侧,所梦所见皆是他与新人如胶似漆,多年来压抑的嫉妒从心底滋生出火苗,到这一刻乘风而起,沸腾成燎原烈火。
他所恐惧的,被厌弃的一生,如果就是他人生的结局,那在结局之前,他舍了这肉体凡胎,也要向阎王讨个说法。
宁做地狱鬼,不做无主狗。
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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