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那日，萧明珩与顾青决各自整装，约在城门口汇合。
姚府门口，萧明珩骑马位于队伍最前，低头整理袖口护腕，正待打马启程，两辆马车停在队伍外围，正对着姚府大门的方向，装潢华贵雅致，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
他招来左右两旁的侍卫，叫人过去问问情况，姚微意自府门走出，身后跟随二三抬着行礼的小厮，将箱子放在后面那辆马车上。
萧明珩攥着马鞭，扬声道，“姚二公子，这么巧，你也要出远门呢？”
姚微意脚下一顿，“去北境。”
萧明珩打马拦在他面前，阻了去路，俯身时一片阴翳压下来，用鞭梢撩他下巴，“姚二公子这么喜欢跟人同甘共苦？上次剿匪混在队伍里随我而去，今天直接正大光明坐马车了——这么想与我一起？”
后退半步躲开这轻佻的戏弄，姚微意仰头道，“姐夫多虑了，我的确喜欢与人同甘共苦，但这次不是为你。这是瑞王的马车。”
萧明珩一怔，车夫见缝插针，小心翼翼地催促，“姚二公子，劳您快些上车吧，方才小的出发时，王爷的队伍就已经往城门口走了，现在想必等候多时了。”
小厮搀扶姚微意上了马车，望着那队人马辚辚远去，萧明珩眯了下眼——
他这小舅子，什么时候又和顾青决勾搭上了？
泱国设在玥国交界处的都城叫做临雁城，过了锁麟关之后，再有半月脚程就能到。
一路走走停停，沿途城镇越来越稀少，已能看见身着北境特殊服饰的商队，以及草野连绵千里的壮美景观。
日暮时分，萧明珩下令，军队沿着一条蜿蜒河流安营扎寨。
众人忙着支帐篷生火做饭，他负手看着士兵搭建主帅营帐，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两个人。
行至姚微意帐前，士兵搬着东西进进出出，其中一人身量高挑面目俊美，未着甲胄，拿着铜镜纸笔帮忙搬运，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萧明珩挑眉，踱步挡在营帐门口将人拦下，“若我没记错，你是圣手医痴那个重孙，叫楼执叶？”
楼执叶抬起眼，攥紧掌中纸笔，“是我。”
他虽然时常在姚府走动，却很少与楼执叶打照面，听说对方没事就待在院子里研究医书，要不就关在药房熬药，反倒是姚微意与之接触更多，听说发病时，一直是他从旁陪伴调理。
想起府中那些传闻，萧明珩默不作声打量他，长得倒是俊俏，看上去比姚微意还要小些，气质与其有些相似，只不过后者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此人却是暗藏冷芒。
“他倒是尽职尽责，受人之托，往北境跑时，还不忘将你捎上。”
“二公子发病时，需要我在旁边照料，否则会很难熬。”
萧明珩这才想起，姚微意会间歇地发病，是因为前段时间为他服用夏枯草的解药，“他人呢？”
楼执叶顿了顿，“方才瑞王骑马过来，将他带走了。”
——又是顾青决？
萧明珩举步要走，想起什么事，又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抱着的笔墨，“我听说，我那小舅子沐浴用的药汤，是你每晚亲自过去调配的？”
楼执叶垂眸，“药汤调理，用量水温不能有偏差，我怕别人经手会粗心。”
“……你对他倒是上心得很。”萧明珩轻嗤，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还听说，每隔十日，你会他针灸一次，要他脱光衣服，一丝不挂地趴在榻上？”
楼执叶没说话。
萧明珩目光深了些，抽走他手中一只毛笔，把玩两圈，末端抵在他胸口，玩笑般问道，“我那小舅子，不穿衣服的样子美么？”
楼执叶仰头，直直与他对视，一派坦然，“姚二公子于我而言，只是病人。病人的身体，无论是美是丑，对医者来说，都是一样的。”
“一样么？”萧明珩挑眉，将毛笔扔回他怀中，“你最好没什么想法。”
日影西垂，昏黄的光落在茫茫原野，草叶被晚风吹得低伏，马蹄似箭一般疾速踏过，白衣叠着玄衣，被掠过耳畔的狂风吹得凌空翻飞。
顾青决拥着姚微意，在这一望无际的碧草中疾驰数里，怀中人拽他衣袖说累了，方才勒马减速，在徐徐清风中大汗淋漓地喘气。
京都的街道太挤，时时刻刻人满为患，他已多年不曾肆无忌惮地纵马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