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人说他叫藏珠公子时，萧明珩就抬起头看来，跳舞时更是一瞬不曾从对方身上移开。
直到揭下面纱，他方才确信了猜想，霍然起身越过众人走过去，抓住对方一截纤细的腕子，眸中氤氲着深重雾霭，“……莫藏珠？”
莫藏珠唇角翘了翘，顺势靠近他掌心贴在他胸口，仰头时两张脸挨得极尽，呼吸交缠，一股奇异的花香扑面而来，
“是我呀，萧大人，没想到会在京都见到我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呢，要是早知道你会有今日这般身份地位，当初一夜风流之后，我就不该撇下你四处奔走流浪，可吃了不少苦头呢。五年不见，你瞧着比以前更好看了，气力还是这么大，光是拽着手腕，就让藏珠觉得疼了啊。”
姚微意偶然得知，近日来自己服用的汤药，都是楼执叶亲自切碎煎好，再由下人送过来。
这日快到用药的时辰，他到药房一看，蒸腾的烟雾漫出窗子，向外展开的窗格背后，借着大树投下的阴影，楼执叶果然在切药。
“你是姚府的客人，这些事情不必你亲自动手。”姚微意站在树下，一窗之隔，对方抬眼看来，方才发觉这少年竟比他高大不少。
楼执叶盯了他一会儿，埋头继续切药，“我不喜欢欠别人。”
那双手修长匀称，切药时动作干净利落，姚微意不禁多瞥了两眼，“你曾祖与我师父是朋友，他将你托付于我，怎么会是亏欠？你只管待在姚府做你想做的事，若是想要医书药材消遣就说，这些事不用你来做。”
楼执叶只管手头的活计，理也不理他。姚微意心道，这少年脾气怎么这么倔？可对方偏要找事干，他还能拦着不成？
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儿，被日头晒得有些热，他转了个身打算回去，对方在身后道，“我曾祖将我托付给你，并不是如他所说，想独自逍遥山水。”
姚微意脚底一顿，回头等他说完。
手下用力，风干的药材被铡刀齐头切碎，楼执叶声音微冷，“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担心百年之后我无处安身，听说你在到处寻人解夏枯草的毒，才找上门为我寻了个安身之所——却拿乱七八糟的理由来安抚我，以为我不知。”
楼执叶二十有余，圣手医痴既是他的曾祖，想来已逾百岁。
只是那天见面时看起来精神很好，姚微意没料到会是这种缘由，想了想，道，“生老病死乃是世间常态，他已陪你游历山川二十多年，心平气和了无牵挂地离去，未必就是坏事。
别的我不好说，但他既然寻了姚府作为庇护，或许就是想让你有时间好好想想，离了他从前给的日子，你自己真正想走的路是什么样的。”
楼执叶怔住，目不转睛望着他，曾祖离开后他心绪烦乱寝食难安，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层深意。
姚微意被晒得有点挨不住，又想走，身后人却再次叫住他，“我听府上的人都叫你二公子。你姓姚，叫什么？”
姚微意正要答他，余光却见两名婢女端了碗药出门，模样眼熟，正是跟在姚婉月身边贴身伺候的。行至门口将人拦下，“你们这药是给谁的？莫非长姐病了？”
婢女向他行礼，长得高那个面有不忿之色，嚷嚷道，“还不是怨萧姑爷！……小姐身子本就羸弱，落雨时忘关窗了都会病倒，被他干的混账事气成那样，这能不病嘛！”
姚微意眉梢一挑，“跟萧明珩有关？说清楚，他怎么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终究是方才那个嚷得厉害的忍不住，告状般高声指控，“姑爷为了小姐拒绝圣上赐下的府宅，小姐原本很高兴的，可是前几天街坊里又有传言，说是不少人亲眼目睹，姑爷多次在萃玉楼里与一帮浪荡子花天酒地！
姑爷以前名声不好，但起码与他厮混的是女人，如今他经常入幕留宿的那个，却是个男倌！这……旁人的非议都要闹翻天了，小姐近日来连门都不敢出，这算什么个事嘛！简直混球！”
升官之后萧明珩颇得圣眷，姚微意与他多日未见，以为对方是在忙朝廷指派下来事务，谁成想竟是成日在外面厮混，还明目张胆弄得满城皆知。
自对方入赘姚府，除了起先萃玉楼那一遭被他截胡，后来隔三差五过来找他欢好，倒是再没听说与秦楼楚馆的老相好还有纠缠。
姚微意心中有些不舒服，却是对此事存疑，“这些传言……是真的么？他从前……与长姐感情很好，为什么突然又……”
婢女哼道，“一次两次可能是假的，都被人撞见好几次了，还能是空穴来风么？小姐闭门不与他相见，他就每晚宿在萃玉楼不回府，你看看他，什么气死人的行径？哼，果然男人有了钱就会变坏，这才升官多久，真是只白眼狼！”
姚微意没再搭理二人，沉着脸出了药房。
他心里烦躁，走得也急，连身后楼执叶唤他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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