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于常没在贺允唐面前出现过,倒是被贺霆喊去书房的时候,才知道于常自己主动去了南方办事。像是知道自家儿子心里在想什么,贺霆告诉他,在他结婚前肯定能回来,贺允唐不语。其实贺允唐是担心他的事儿,也不知道于常办得怎么样了。
大半个月过去,贺霆虽然同意贺允唐自己小打小闹,但是要求在婚礼前必须待在公司熟悉一切,贺允唐倒也没有拒绝,想着刚好看看于常的小江山。
这期间贺允唐每天都会送花到罗家,既然做戏,那就做全,虽然心里再怎么厌弃罗辞渝,但是自己指着他爹手下那条路,给足他想要的,至于婚后,各过各的,相敬如宾,倒也不算他失了罗震的约。
除了每天的花,搁几天还有各种小零嘴和各式各样好玩的,罗辞渝统统堆在自己院子,罗家和贺家不一样,贺家是公馆别墅,罗家是高门独院。就算再来多少,罗辞渝那院子,也不在话下。但是罗辞渝高兴不起来,他想见的,是贺允唐这个人。
摆平了贺霆和罗家,贺允唐就动了其他心思,那档子事儿不能全指望于常,贺允唐打算自己去踩踩点儿。
连日来贺允唐早出晚归,不免让白莲注意,稍稍跟了一下,才知道贺允唐在倒腾店面,还是个大店面,这难道就是允唐想干的事?白莲怕贺允唐又出幺蛾子,派了人跟着他。
贺允唐连着看了许多家出售的店面,只有一家他极喜欢,但是老板告诉他已经有人买下,是自己忘记撤销出售了。贺允唐想着出高价“横刀夺爱”,被老板拒绝。贺允唐磨了几天,那老板开始松动,没想到第二天他再去,那老板直接不见人了,派人传话真要买,找买主去。贺允唐便放弃了,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这么奔了几日,他自己也有些累了,就打算再过几天问问老朋友松木,没想到于常的信到了。看完信,贺允唐轻松躺在床上:“别以为送我个房子我就会原谅你……”
于常本不想这么快告诉贺允唐,他想回去了当面带他去看,但是派去保护的人和他说三少天天忙乎这事儿,人看着都瘦了,于常既生气他不相信自己又心疼他家少爷,忙写了信告知他。
这下,彻底变成闲人的贺允唐也没有闲着,他去看戏去了。
戏曲陪着他十几年,与其说是贺允唐的爱好,不如说是他的习惯,他习惯在那个热闹的地方,全身放松,什么也不去想,就打着拍子听曲儿。
不过贺允唐有点不得劲儿,这几天听的,都没有刚刚回来那一曲撩人心弦。
这天他看着台上咿咿呀呀的穆桂英,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排张老板的戏?”
王二正入迷,倏地被打断,呆了几秒赶紧回答:“清先生去荣王府唱堂会了,荣王妃过寿呢!”
见贺允唐不回自己,又说:“不过清先生后日就回来了。”
贺允唐还是一副不打算搭理人的样子,嗑着瓜子也没听戏,王二不明所以,只好呐呐闭嘴。
第二天贺允唐没去芙蓉楼,在家看书,但是看着看着书里老是出现个杨贵妃的影儿……贺允唐不喜欢这个感觉。
堂会结束,张容止一回来,王二就把这事说了,张容止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听完眉毛微扬:“晚上唱贵妃醉酒,你亲自去给贺三少送票,就说——”
张容止背过手朝自己房间走,步伐轻快:“容止给贺少爷赔罪。”
贺允唐盯着那张戏票,脑子里又出现了杨贵妃,他认为自己是生病了,得了臆想症,准备开自己开一副安神药。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一罐安神药在火炉上呼呼呼冒着热气,但是旁边一个人也没有……
贺允唐去的早,人还不多,贺允唐盯着台下那随风飘动的帘子,突然就很想去看看,化妆的张容止。
他静静走到后台,后台不似前院,热闹的很,但是越往里走,越静。贺允唐不搭理打招呼的人,只淡淡告诉他们自己随便逛逛,不用理会他。
来到独属于张容止的休息室,看着那门把手,其实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了,忽地,他就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这么快,这么响。
贺允唐微呼出一口气,轻轻握住门把,推开一点缝隙,里面的人正对镜上妆,他在描眉。
“阿唐你帮我描眉~”“哎呀你笨死了!”“你看你给我画的,这么长!”“贺允唐!你坏!你居然给我画一字眉!”
脑海的记忆翻涌而出,贺允唐看着镜中的人又有一瞬的模糊,和记忆里的那张笑脸全然不同,咧嘴大笑的,撅嘴生气的,蹙眉骂人的……
眼前的人,冷,他没有表情,机械的动作,贺允唐突然就想到了晚间那挂在天上的月亮,它倒映在水面上,也是这么冷冰冰,也是这么模糊,也,这么孤独。
贺允唐一下子清醒了,他竟然觉得里面的人,孤独。
他想,阿清所有生动的表情,都是因为自己,他的笑,他的哭,他的生气……而张容止,除了在戏台上,其余都是孤零零的,面无表情的。
他想,那天在兰阁一瞬间的对视,他以为再次看见了自己的阿清,帘子后面的他,紧张雀跃,戏台上的他,自信从容,他承认,他确实把他当成了他。
可是,今天的他,又推翻了之前的一切,自己竟然生出一丝,想要站在他身边,想要让这个人,因为自己笑,因为自己哭。
再次抬眼望去,镜中的人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砰。”